被发现了吗？
楚稚樱想。
她自认确实没有去伪装成楚稚樱原身的样子，但也真不至于被发现不是楚稚樱本人。
毕竟她穿来的时候和黎绛完全没有交集，黎绛对她的印象，就是她展现出的她自己，而不是那个只存在于过去和虚幻中的楚稚樱。
或许是别的东西。
楚稚樱好歹是个专业的演员，每个月一半多的时间在飞机上，经常同时进两个组，日常生活除了拍戏就是研究台本，和导演研究情节，和编剧钻研人设。
她站在车旁，特意为今晚穿的墨绿色及脚踝亮片裙的鱼嘴裙摆随着风小幅度地摇晃着，肩部有几缕用卷发棒卷好的黑发摸索着她的颈部和耳朵，在黑夜中尽显风情。
她红唇开合：“是的，我是会说法语。”
黎绛在她面前站定：“你们的福利院和你曾经上学的地方没有任何有关法语的教学，你大学的专业是师范类美术，你前面的教育资料没有任何关于法语的痕迹。”
“啊，对啊，”楚稚樱大方无辜看着黎绛，“我自学的。”
她的法语确实算是自学的。跟着妈妈在法国度假，她是在母语环境中被迫学会的，没有任何老师教过她，后面专门请了法语老师，也是为了让她学得更系统更丰富，说是自学，也没什么错吧？
黎绛盯她片刻，还是败下阵来。如果是自学，资料上没有显示倒也正常。
她不是没怀疑过楚稚樱的身份，从她性格大变的时候，从她无字幕听英文的时候，从她在阳台画画的时候，可每次楚稚樱都有正当且合理的理由去解释这些疑点。
可在同一个人身上，不该出现这么多疑点的，这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
在一个剧本中，这都是指向剧情反转的线索，黎绛已经放过太多次，这次再不想错过这个验证自己想法的机会。
她深谙“有话不说，心虚的人自会承认”的道理。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楚稚樱却也深谙装傻充愣的道理，她从小有话直说，最不喜欢玩阴的，别人一来阴的，她就装傻，百试百灵，没人能拿她如何。
“我当然知道啊，”楚稚樱一歪头，“我知道，我小时候学习就不好，没有好的师资，也没有基础，脑子也笨笨的，但是我从小时候看电视就知道法国巴黎是时尚之都，特别美，一直想有机会的话要去一次，所以想学法语的种子那个时候就埋下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直到后来网络资源发达了，我才能学起法语”
她说着说着眼眶红了，还低声啜泣起来，半滴泪都没流下来，倒是先抬胳膊擦了擦眼皮，“我知道你家里条件好，还是我想象不到的那种好，那你也不能看不起人吧，我我是日子苦，但是我也是有理想的，我没有想到努力追求自己的理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还要被人瞧不起，被怀疑”
说完，手臂下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黎绛见状信了，瞬间觉得是自己想太多，果然是不能胡乱揣测他人，一时间也忘记了罗灵的事，忘了问她与罗灵是什么关系，其他的所有事情一瞬间都变得不重要了。
巷子里本身人就不多，此刻她更觉得是世界在她和楚稚樱身边遮住了帘，将二人和帘外隔绝开来，整个世界中似乎只有面前这个柔弱不禁风的明艳美人在捂着脸低声哭，因为委屈，因为她。
黎绛平静的心里竟有些慌乱，她清楚地知道——人是她惹哭的。
事已至此，只好先放下别的。黎绛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臂轻轻笼住她的肩膀和后背，拍打两下，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不哭了，是我不对。”
楚稚樱肩膀耸动着，“嗯”了声，仍是哭腔。
心里却是庆幸自己没有太快承认，她发现的果然不是自己是穿越者的事，一边庆幸一边却骂自己太敏感，黎绛不过是个纸片人，她的思维被束缚在二维世界中，被禁锢在一纸小说里，她竟然还用三维世界的想法去担忧，真是夸张。
心放了下去，她下一秒闻到黎绛身上那股淡淡的木质清香传了过来，一瞬间有了种回家的感觉。
真好，在这个世界起码还会有人安慰她。
人人说有钱人家的孩子除了钱一无所有，穷得只剩钱，倒是不假，尤其是像她这样父母两人都在外工作打拼的家庭更是如此，不是不爱她，而是实在没有办法分出多余的精力给她，就连她小时候在学习上碰到困难想放弃摆拦，妈妈也只是非常担忧地为她联系了心理咨询师。
而她妈妈本人正远在拉美忙着一个大单子。
楚稚樱忍不住鼻头真的酸了，眼睛一眨就落了几滴眼泪，轻轻把下巴靠到了黎绛的肩膀上。黎绛比楚稚樱略高一些，楚稚樱稍微踮一下脚，刚好磕在她的肩颈窝陷处，暖暖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太不地道了，黎绛没有误会她，也没有做错什么，她却用这种招数再次赢得了黎绛的信任，还趴在她怀里落泪。
她失落一瞬，谴责自己一秒钟，随即觉得不用太在意。都是纸片人，都是文章设定罢了，她又能知道什么呢？
她便继续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黎绛的双手在自己背后轻抚，自己则将呼吸沉重地打在黎绛的脖颈上，深呼吸了几口，心里舒服许多，却仍然不想离开。
小巷人不多，暗暗的，却也偶有人来人往，两人仿佛与外界隔绝，充耳不闻。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黎绛的声音才从她一侧传过来。
“先回家吧。”
“嗯。”楚稚樱吸了吸鼻子。
一路上黎绛在也没有问过类似的问题，楚稚樱也跟着放下心来，想着今天这事儿应该算是揭过去了，可她难道要瞒到最后吗？
黎绛是纸片人，可事到如今她竟然也有些于心不忍。或许是演员的天性让她难以将人设和眼前这个人分隔开来，她实在忍不住去想：黎绛是纸片人没错，对她却比许多真人要真诚很多，好很多，即使这是设定，她也是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的人，纸片人，归根到底不也是人吗？
车辆向前进着，越靠近市中心越是灯火通明，阑珊之外，楚稚樱忍不住又有些难过。
忽然，她的脑中叮当一声。
“宿主您好～恭喜您已经勘测到了我们系统中最重要的一项指令，那就是——
您绝不允许主动说出自己的身份，但当对方确有证据时，您可以自愿承认。”
“确有证据？”
“是的，必须是宿主您无法反驳的证据，像今天这样的证据不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