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好多的血……
濡湿了衬衣，渗透了担架，在医院的长廊上滴答滴答的流了一路。
艳丽的刺眼。
明明是医者，却像是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一样，海曼僵直的站在原地，看着抢救人员的远去。
那些血液仿佛是从自己身体内流淌出来似的，让他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身体都有些冰冷。
不知站了多久，海曼才移动着僵硬的四肢，有些机械化的往手术室门口走去。
手术室亮起了灯，他神情呆滞的看着那抹红光。脑海里像是走马灯一般，将二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不断的回放，但若是仔细去抓，又好像什么都抓不到，只是纯粹的在放空而已。
“啪！”手术室的灯灭了，史密斯一边往外走一边摘下口罩，看着眼前魂不守舍的儿子，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拍，像个雕塑一般的男人总算是回了神，只不过反应还是有些慢，“父亲……”
“放心吧。”史密斯先生笑了笑，“手术很成功。舒亲自操刀的手术，你应该有信心。”
直到听到这句话，海曼提心吊胆了大半夜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后背早已经被冷汗濡湿，现在夜风一吹，有些冷。
海曼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想要挪动脚步去病房看看他，却因站立的时间太长，双脚早已麻木，一动弹，便直挺挺的摔到了地上。
男人的身体砸到医院的地板，发出重物撞击时的沉重声响。由脚底蔓延开来的酥麻和膝盖处的剧痛混合，男人闷哼了一声。
不过在如此强刺激的作用下，他那悬在半空没有实感的心脏，总算是归于原位。
“我想……去看看他。”海曼的嗓音很是暗哑。
“好。”史密斯简单的检查了一下海曼的腿，发现只是有些淤青，没有破皮，便也就随他去了。
病房里的人正安静的趴睡着，应该是麻药的药效还没有过去。
一张俊脸苍白的可怕，脸上也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新旧不一、深浅不一。
长而卷翘的睫毛低垂着，随着主人轻轻浅浅的呼吸而不断颤动，整个后背被绷带绑的严严实实，白色的绑带绕过脖颈方便固定，像是被折下翅膀的蝶。
脆弱，易破碎。
即便是隔得老远，也能够共情的疼痛，海曼心疼极了。
托着疼痛不已的双腿，蹑手蹑脚的走到病床边，犹豫了许久，才试探性的伸出手来，想要轻抚他的脸颊。
但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手太冰了、不敢将他吵醒……海曼有无数个收回手的理由，而最根本的那个，只是单纯的不自信罢了。
今天，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满头白发总是笑得慈祥的老人，像是被抽干了精力，满是颓丧的倒在手术室门口的场景。
他其实也有片刻，想要走到林院长的身边，将他扶起来，轻声安抚，和他一起等手术结果。就像是，寻常的家庭那样。
但很显然，他并不能这样。
海曼从小就知道，他喜欢男生。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异类，他只不过是和大多数人的选择不一样罢了。
他也清醒且清楚的知道，若是成为与大多数人选择不同的小部分人，他所面临的来自外界的舆论和针对，会比常人多很多。
他曾经也乐观、甚至是天真的想过，只要他和对方都坚定的选择了彼此，哪怕外界的舆论和压力再怎么大，二人携手，一切的困难都能够迎刃而解。
若是世间容不下他们，那便躲起来，不融入这世间不就可以了么。
只是他从没想过他会不忍心。
是的，不忍心呢。
不忍心看到满头华发的老人露出悲伤的神情，不忍心看到本应该肆意绽放的光芒的人只能和他一起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更不忍心看到在生活的琐碎中磨平二人之间的爱意、变成一对怨侣的结局。
或许真的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放手成全，将他送回人海，让他过上“正常”的生活，看着他肆意的绽放自己的光芒，哪怕他不再属于自己。
这大概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除了舍不得，除了自己会难过，其实一切都好。
海曼看着林铮，又是一阵轻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对他一见钟情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二人的位置与他的设想截然相反。
真不知道一个细皮嫩肉，一碰就有印子的人，还喝了酒，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日常怀疑他在装醉！
本以为自己威武霸气，结果是被压制的那个；看起来单纯无害，实际上才是最危险的那个，海曼的内心很是受伤，第二天醒来就跑，其实是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
谁知道这世界那么小，一点都不按照娇妻带球跑的套路来。
或许是因为林铮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也或许是这夜色太过孤寂容易滋生负面的情绪，海曼才有了心思在这想东想西。
他看着林铮在梦里依旧紧皱的眉眼，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将指腹贴上了他的眉心，想要将他的眉头抚平。
林铮似乎是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小幅度的蹭了蹭他的手，满是依恋的味道。
海曼不自觉的弯了弯眼睛，顺势将头抵在了他的枕头边，二人脸对着脸，呼吸交融。
其实有一个喜欢的人，这种感觉真好。
嗅着身边人熟悉的味道，神经紧绷了一晚上的海曼也有些承受不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进入了黑甜的梦里。
第二天醒来，海曼便看到了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昨晚情绪激荡太过，让他的头有些疼痛，睡意太强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今夕何夕，照着眼前人的唇瓣就亲了过去。
另一边被美人主动献吻的林铮心情越发的好了，不挣扎也不反客为主，就这么带着笑，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亲着亲着，海曼觉得有些不对，立马瞪大眼睛，就要将人推开往后退。
到手的鸭子怎么能飞，林铮掐着海曼后脖颈，继续深入这个吻。
海曼到底是顾念林铮身上的伤的，挣扎了片刻便放弃了，双手搭在他尚且完好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一吻作罢，海曼气喘吁吁。湿漉漉的唇瓣像是雨后初绽的荷，直看得林铮眸色全部暗沉了下来。
海曼推开还想继续的林铮，碧蓝色的眼眸看着他，认真道，“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