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树影婆娑，风声摇曳。
院中花树林立，夜风吹来，似乎把周围的空气都染香了。
身后兴庆殿内吵闹的声音逐渐远去，专属于夜的安静，逐渐降临。
青云扶着谢晓兰，小心翼翼地走在花园中的鹅卵石小道上，“娘娘好些了吗？”
谢晓兰‘嗯’了一声，呼吸的鼻翼间都是花的清香，连带着让她的唇角，也开始荡起笑意。
看她心情好了，青云笑了下，正欲说话，耳尖地听到在她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娘娘！”她握紧了谢晓兰的胳膊，小声提醒。
护城军的巡逻小队还在附近，只要她们大声呼救，或者弄出什么动静，他们就一定能赶过来。
对于来人，谢晓兰的心里，存了三分的怀疑。她带着青云走到花园中一片空阔之地，对着身后的阴影处叫道，“子轩哥哥。”
青云心中有些惊讶。
等了两息的时间，舒子轩才默默地从树荫下走出来，“晓兰。”
谢晓兰侧头小声让青云走远一些，“也别走太远，让大哥带一小队人过来，在暗处看着就行。”
她不是不放心舒子轩，而是怕此情此景，被人看到又要传出闲话。
青云点头，向后退出了角门外。
“你怎么知道是我？”
舒子轩停在她三步之外的地方，看着她问道。
谢晓兰道，“宴席之间。”
舒子轩闻言，脸色立刻涨的红了。
方才在宴席上，他仗着自己坐的位置偏僻，又借着吃菜喝酒的时候，看了她许多次。
他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谢晓兰道，“我能看到，他人自然也能看到。”
舒子轩一下子慌了，“我不是故意的，晓兰你别”
别生气。
谢晓兰看着他，直接挑明了说，“我现在已经嫁给了齐卫，成了皇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也不能和他分开。子轩哥哥，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也请你不要再沉湎过去了。”
舒子轩低着头，苦笑一声，“可是我过不去。”
是真的过不去啊。
这三年里，他走遍大齐的每一处山水，遇到过无数的人和事。可历经时光的打磨，他如今虽说能看淡生死，但却始终都忘不了她。
“如果当时，”他艰难地说，“如果当时我勇敢一些，和你先表白的那个人是我，你会选择我吗？”
他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这段感情中退缩了。
他顾忌齐卫的位高权重，所以选择了忍让。
他以为感情是可以让的，他以为他能轻松地看着她嫁给齐卫。
可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这世间什么都可以让，唯有情不能。
但明白过来，却是为时已晚。
于是他再一次，选择了逃避。
他让自己远离京都，不再见他们，也不再听有关他们的任何事迹。
他不断的认识新的朋友，经历新的人生，以度过这漫漫余生。
可是小酒馆内的一阵讨论，让他止住了游历的步伐。
原来他们成亲三年未曾圆房。
原来晓兰过的一直都不好。
原来他还可以期盼一个机会。
于是他立刻调转方向，马不停蹄地回了京都。
他想不顾一切，告诉她所有。
他的情愫，他的后悔，他的心意。
可是到嘴边的，却也只是这一句问话。
这个问题像是一根带着毒刺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尖，落地生根，密密麻麻地遍布在他的心中。
让他每每想起，都心痛的无法呼吸。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舒子轩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仿佛下一刻她说出的话，就能定他的生死一样。
谢晓兰想了想，而后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说出来可能会有些伤人，但子轩哥哥，我不想骗你，我是一直都把你当成我亲哥哥的。我三哥脾气不好，出去玩也不带我。你脾气好，说话也很温柔，总是笑盈盈地看着我，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生气，所以我就愿意和你玩。可是齐卫不一样。”
她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野蛮霸道不讲理，脾气也很不好，还特别讨打，每次见面都能把我气得冒火。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的注意力总是轻而易举的被他夺走。”
也许在那时候，在她的心里，对这两个人，就不一样了吧。
舒子轩静静地听她说完话，眼皮动了一下，满腔的痛不知何时化为了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流下。
他立刻低头，那滴泪顺着脸颊，滴到了地上。
接着，又一滴。
他闭目，掩去了那股涩意，“我们没有可能了，是吗？”
谢晓兰沉默一下，“子轩哥哥，我希望你知道，我比谁都想你能幸福。以后你肯定会遇到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人，你们一起白头到老。”
舒子轩没接她的话，“很晚了，更深露重，娘娘早些回宫休息吧。”
谢晓兰自是不忍看他如此低沉的。
可感情这种事，由不得人。也希望今日听了她这番话，舒子轩能想通一些。
她叫来青云，两人一起回了永安宫。
月光皎洁，照在她的背影上，像是在她的周身添了一层淡淡的烟雾。
像无数次梦到的那样，她在逐渐远去。
舒子轩的心中一紧，张口想叫住她。却在下一刻，无力地垂下手。
他没有立场了。
放在衣袖下的手被攥成拳头，舒子轩站在原地怔忪片刻，到最后双腿传来阵阵酸痛，他才反应过来，想要转身离开。
然而下一瞬，他的身影呆住。
远处角落的阴影处，齐卫正在看着他。
舒子轩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都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
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在他的心间，有欣喜转瞬而逝。
他期待齐卫听到了他和晓兰的对话，这样齐卫就能知道为了成全他们，他舒子轩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又怕齐卫听到了晓兰的表白，这样她和齐卫的感情会更加坚不可摧。
在他内心犹豫彷徨的时候，齐卫已经走到了舒子轩的面前，肯定地道，“你是为了皇后才回来的？”
方才在宴会上，看他一直盯着晓兰，齐卫就觉得不对劲了。
舒子轩点头，“听到了些事情，有些担心她，所以回来看看。”
齐卫‘不能人事’这件事，舒子轩决定只要他不提，自己就装作不知道。
齐卫没听出他话里的重点，讽刺地笑笑，“担心？朕的皇后，用的着你担心？”
“为什么不能，她虽然是你的皇后，但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妹妹。”舒子轩说道。
看着齐卫得意的嘴脸，他这一刻只想什么都不顾，只把心中的不甘全都表达出来。
“小时候玩过家家，她演新娘，我是新郎，你每次都扮演强盗，想打倒我好抢走我的新娘。齐卫，如果不是顾念你的身份，我让了你，你以为你真的能抢过我？”
齐卫冷笑一声，“那还真是可惜，朕的身份就是比你高，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这辈子，你都比不上。”
舒子轩不甘示弱，两人相识多年，他很是了解齐卫的性格，“强盗就是强盗，你得到了她的人又如何。呵，不，你现在连她的人都还没得到吧？三年了啊齐卫，三年了，你连最基本的都不能给她，你凭什么能这么心安理得的拥有她？”
此话算是深深地刺痛了齐卫的内心。
“因为朕是皇帝，这天下都是朕的，朕想要谁就要谁。”他咬牙切齿地说。
像舒子轩了解齐卫一样，齐卫自然也很了解舒子轩。
当然也知道用什么样的话，能伤舒子轩最深。
看他们像小孩子一般，不管不顾，只想着如何用最冰冷的话来让对方痛苦，魏小二急的在原地团团转。
他这一发愣，不远处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竟然开始动手了。
魏小二慌的连忙跑过去拉架，“哎呀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快去叫娘娘过来！”
“都不许动！”齐卫喝道。
舒子轩是文人，平时练武只为强身健体，根本打不过擅武的齐卫。
魏小二怕齐卫真动手，围着两人转圈，不时的拉下架，口中还喋喋不休，“不能再打了啊皇上，要真打伤了，回头娘娘知道了，准得给您置气！”
到时候倒霉的，不还是他这个御前大总管嘛。
齐卫一听这话，又想起不久前他兴冲冲的过来，想和皇后来一次浪漫的‘月下谈心’时，看到他们俩正在‘私会’，心中怒气更盛，握起拳头就要朝舒子轩的脸打去。
魏小二拦不下来，又怕舒子轩真的受伤，到时候只会让娘娘更生气。一时冲动之下，他只得伸着脑袋挡在两人中间。
齐卫那一拳，最终狠狠地落在了魏小二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