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福颤声道：
“陆总兵，咱们、咱们撤？”
陆稳也没有见过如此阵仗，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他们哪来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开炮杀那么多人？”
史福却心想：我们冲进去，杀的不是更多？兔子急了也要咬人，何况是这些一无所有的契奴？
但两人这次是奉了罗龙文亲口之令，既然打不进去，出了岔子，自然要立刻回报，史福便道：
“陆总兵，我先派人去回报马大人、罗大人？”
陆稳却摆摆手，道：“这票大事，咱们只有干到底，再等等看，你带着后队，从那边绕过去！”
他指了指左前方，靠近山脚的栅栏。
史福已经心胆俱裂，犹豫道：
“陆总兵，他们如此厉害，会不会也是官军假扮的？”
陆稳自然也很是怀疑，可这时只有硬着头皮，坚定道：“不可能！我看就是上回来的那些人，什么舟山公廨的义勇，最多百十个人……你不要被他们唬住！去，你立刻就去！”
史福还是不放心，踌躇道：
“陆总兵，可万一要是官军假扮，火器那么厉害，岂不是又要死伤很多弟兄？”
陆稳嘿然一笑，在他耳边道：
“你怕什么？罗大人要的就是死人多，又没说死的是谁？你管他是村民还是咱们的人，只要死多了，事情就闹大了……”
嘶！
嘶！
史福只是个小官，平时也算是见多了为非作歹的事，可这番话，竟还是闻所未闻，实在是太吓人了。哪有这样搞的？
唉，
他暗自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命令自己的副手带着人往左前方山脚下而去。
陆稳悠悠望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对史福道：
“老史啊，你要多长个脑袋，那些窑主、势家平常那么富贵，这时候就不该出出力？你管他死不死？又不是死你……你说呢？只要把他们的家丁推在前面，你管他死多少？”
史福今日才算是领教了大明的黑暗，点点头道：
“是，陆总兵，卑职糊涂……”
陆稳踱了几步，又道：
“老史啊，咱们还是要再打一次，别被他们唬住了……我方才在想，那个朱墨会不会也在里面？如果在里面的话，咱们把他拿住，那就是现行的谋反大罪啊，小阁老非得连升我们三级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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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福哪里还管这些？只是另一件事，忍不住提醒道：
“陆总兵，范应期此刻也该知道了吧？他要是带着两千精锐过来，这就没法再打下去了？”
哈哈！
陆稳笑道：
“老史啊，你当罗龙文大人是吃素的？那可是咱们的智囊！他老人家早就想好了，范应期只要调来官军，咱们的后队也就压过来，跟他对着干……反正都是平息民变嘛，又没有违抗总督的手令……”
这？
还有这手？
史福顿时怔住，此时再回想初见罗龙文的印象，
陆稳拍拍他肩膀，笑道：
“老史啊，这大明啊，水深着呢，咱们这些人，只要干好上面交代下来的事就好了，别想太多……”
哦？
这倒是清奇的思路！
朱墨忍不住看了殷小虎几眼，感觉这人果然成长得太快，不让他去戍边真是太可惜了。手下有如此将才，朱墨自然是十分开心，笑道：
“好！今日就听你的！”
殷小虎憨憨一笑，道：
“我这就去干！”
朱墨则不全信敌方那只分队会回撤，当即让徐川带人去山脚一带防备。
殷小虎果然已经娴熟无比，炮队丝毫不乱，对准敌方后队架起，火铳队分布两侧，却不再是掩护，而是缓缓压上前方数十米，二百来人又分成八个小队，参差交错，行进起来也是严整异常。
转眼之间，
两阵已经相隔不远，殷小虎自恃火铳装填很快，对方又无骑兵，四五十米之内完全可以轻松消解其攻势，当即不慌不忙，自己站在炮队一侧，高高举起小旗，就等对方后军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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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
无论是栅内，还是对面小树林外，双方都不再把此战当成两伙乡民械斗，双方也都看出来，这是非常正规的战阵。村民们从未见过，全都走出栅栏，在炮队后面排开，静待着最后的决战。
此时已经是亥时左右，月明当空，远处乌鸦纷纷飞起，村里还有零星的火光未灭，大地上竟是一片静寂。
朱墨静静看着，似乎回到了当时的朔漠之原，而其中的微妙和危险，甚至还有过之。
终于，
敌方前队中有人嘶喊一声——
“杀啊！”
哗啦！
三千多人一拥而上，队列较之第一次进攻，明显严整了许多，显然是假扮官军在其中指挥了。
紧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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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炮队上方腾起一片白烟。
尖锐的呼啸声中，敌方后队一阵大乱，而冲锋中的前队乍闻巨响，顿时张皇失措，许多人已经停下来回头张望。
与此同时，
殷小虎左手小旗一挥，
砰砰砰……
一阵火铳鸣响之后，敌方前队瞬间倒地一大片。
这一招可谓是相当厉害，地方后队先被炮打，前队慌乱之下，又是一阵对射，杀伤效果自是超出预想得好。前队中许多家丁已经往后逃跑，而其中的官军已经被打好了招呼，要推着家丁在前面，于是纷纷回头追赶，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
陆稳、史福慌的一批。
史福喊道：
“陆总兵，他们阵中必有官军啊！快撤吧！”
陆稳本想着双方怎么都有一场厮杀，自己的官军顶着家丁在前面，双方厮杀一阵，有个千把号人的伤亡也就差不多了。此时竟是一边倒的局面，对方竟是毫发未伤！
他为人狠戾，这时脾气上来，大喊道：
“冲！给我冲！”
哗一下！
后队竟同时压上。
但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踢踏声传来，树林后方哨探策马过来，大喊道：“将军！将军！景德镇的官军来了……！”
陆稳顿时慌乱，想到必是范应期，虽说此时并未穿戴铠甲，可如果被他发现自己在阵中指挥，那就是洗不掉的污点，当即对史福道：
“老史，你让后队压上！我去调动官军！”
史福暗自叹了口气，只好答道：
“遵命！”
陆稳一人一骑从右后侧树林消失。史福则带着后队，继续向前推进。而殷小虎又岂是吃素的？火铳队快速上前，又是一阵砰砰直射，家丁军再次倒下一二百人。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密集的炮声，轰轰爆炸声中，后队的伤亡更胜于前队。
史福再也待不住片刻，大喊道：
“撤！全都撤了！”
哗！
话音落处，
惊恐万状的后队人马发疯似的涌入树林。
而恰在这时，
一阵密集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循声望去，范应期已经带着大队官军赶到。此人也颇能见机，立刻让队伍插入前队、后队中间，一片慌乱的局面稍稍改观，。众家丁见官军已到，便渐渐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