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未明再次见到九九的时候，是在某一座小镇。 .那个小镇的傍晚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这是那里一年一度的夜灯展小镇虽小，但夜景却在大小光亮的衬托下显得十分不俗。
灯火阑珊的红尘世间引不起唐未明的一丝兴趣，出来瞧瞧也只是为了一睹为快，只是真正见到了，却又觉得这么多灯看着都腻，还未逛多久，便觉得平常至极，压低了兜帽快步走去，想要早些离开。
只是冥冥不知为何力量，迫使他朝着某个贩卖小灯的摊子看去。
这一眼确是永恒。
只间一女子，一身红衣，托着一盏灯托半张，面孔精致脱尘。烟雨花巷，华灯初，回眸一笑便倾城。
他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
面两行灼泪淌下，唐未明努力地眨了眨眼睛，“是你……”
“这个要了。”九九朝摊主道，捏着盏兔灯，弯起唇瓣转过头来向唐未明道，“我回来了。”
唐未明的声音抖动着，哽咽的喉部几乎发出不了一点声音，好不容易才撑开了，只流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这么多年，我都怕把你……忘了。”
是。
他一直都怕自己再也想不起九九的的模样，那么多年了，那张面容也在记忆渐渐被这些年来见到的人和物磨灭，只剩下飞舞枫叶的红裙一角。
不知是哪位前人的感悟：所言愈是想要记住，便愈是记不住，愈想要忘记却愈加深刻。
这大概是说的他吧。
“有些事，做完了，我回来了。”她的眉间如画，真的还是过去的模样。
唐未明艰难点头，万物风景，都不及眼前的女子分毫。
那是他心的挚爱，也是……他的全部。
九九此次回来，其实并不算是因为一切终了才来见他，或者只是说，长乐与清华的爱是一条路，那么另一条路是她与唐未明的爱。如果他们的爱能够突破仙凡恋的桎梏，那么‘天’的被推翻也是指日可待。
其实长乐一条线的存在多多少少只能算是某种折的法子，对于九九而言与其说是必不可少的致胜关键，还不如说是因为她对自己和唐未明的不信。
像是唐未明与苏暮不一样，她没办法保证唐未明会像苏暮一样对待她，也没有办法保证自己在得知唐未明没有苏暮记忆后依旧可以生死不渝，依旧可以为了他赴汤蹈火。
但是长乐不一样，那一日她在琼山已经确认过了，那种眼神她曾经从苏暮眼见过，那是维护自己心爱的人不被伤害的眼神，而清桦对长乐的依赖也是真的。
所以九九在想，若是她与唐未明成不得，那么长乐也是可以打破禁忌的。
“你在想什么？”唐未明忍不住咧着嘴，又叫了几个好菜——毕竟九九的突然出现给了他巨大的惊喜，惊喜过后是止不住的欢喜。好像许多想要守护的念头突然有了宣泄对象，他一个劲儿地夹菜进九九的碗里，“吃这个。”
九九抬起眼皮子，也尝了一口，又看见唐未明万分期待的目光，那种怯生生的满怀期待的眼神，像是现在她九九吃的是他唐未明自个儿做的菜一样。
九九也再唐未明迫切炽热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还不错。”
唐未明立马堆起笑容，那副模样像是自己做的饭菜被九九夸了一样，实际也是他亲自夹的罢了。他立马又夹了几筷进九九的碗，“再吃。”
九九像被喂猪一样，喂了一口又一口的吃食。
九九却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只是一筷又一筷地将那些菜夹入口，慢慢咀嚼。
“师父。”唐未明看着九九吃着，忍不住又打量了眼前这个多年不曾见到的女子，“师父你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副模样？”
九九口含着东西模糊不清地问道，“什么意思？”
唐未明眨巴眨巴眼睛道，“是我今年年二十四，当年还是十五的时候遇见的师父，师父九年了，容貌还是不曾怎么变呢。”他这样道，忍不住想要猜一猜九九的年岁了。
当初他还是十五的时候，九九的武力值远远凌驾于他之，自家师父怎么想都不太可能自己小吧？大这么一两岁似乎又不太现实，应该是有个几岁的差别。
这么算来，他今年二十四，师父也该是年近三十，三十还是这副十八九岁的模样，师父还真是高人，青春永驻。
他忍不住问，“师父您今年多大了？”
九九被呛了一口，盯着唐未明的脸孔，搁下了碗筷：这唐家是怎么*的，怎么自家小子当着女孩的面问出这种损害关系有可能令人反目成仇的话来。
于是她当面开始严肃教育唐未明，“这是谁教你的话？”
唐未明不知所以然眨巴眨巴眼睛道，“没有人教我，我这些个年都是独自一人晃荡江湖，所以并不曾有人教我。”
九九想起唐未明一身的侠士装束，像是明白了什么，便问道，“唐家呢？”
唐未明道，“右迁了。”
“你的未婚妻子呢？”
“不知道。”
九九明白了，一定是唐未明这小子追自己追出来，不仅抛弃了自己的未婚妻，也抛弃了自己的家庭。也不知这小子在江湖流落了多久，这样的贵公子在唐府接触的都是品性极好的公子，多数遇见的也都是温柔善良的大家闺秀——唐未明初来江湖不识人心，不知道该被多少人骗了盘缠，若不是唐未明有这一身功夫，恐怕早被吃的白骨都不剩了。
这些磨难，也亏他能够忍受。
“唐未明。”九九便叫了他的全称。
“嗯？”唐未明应了一声。
“很辛苦吧？”九九问。
唐未明先是一怔，后来才慢慢意识到自家这个师傅是在关心自己，“不辛苦，找到师父很高兴了。”他傻兮兮地笑着。
九九便瞧了一眼唐未明，“那我们回家吧。”不管怎么说，这小兔崽子自己一时脾气惹出的祸端还得他自个儿收拾，回到唐府报个平安是目前的最大的事。
一世的苏暮与苏家是她九九这一世不想在唐未明身看到的悲剧。她不想看到唐未明和唐家再走苏暮和苏家的老路，若是这个时候不会去，日后出了什么事，那可真后悔莫及了。
唐未明不能知道九九心的想法，只道是九九也想回去见见唐夫人和唐老爷，便也应允了。其实心里头还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找回了九九，正好趁这个机会将九九带回去，向二老禀明心意，名正言顺地用八抬大轿娶了九九回家。
日后九九便不再是他的师父了，以后九九是唐少夫人了。
唐未明心里想的美滋滋的，九九却不知情，木着脸吃菜。
“师父那你偷偷告诉我你多大了好不好？”唐未明凑到九九耳边轻声道。
九九没说话，狠狠地扯了唐未明的耳朵，“为师的年岁你想象不到。”
“多少？”唐未明的兴趣一直很盛。
九九便低声道，“为师活了几千岁了。”
唐未明当她在开玩笑，只嘻嘻地笑，“师父糊弄我，这自周以来这不是连两千年都不曾有，何来的几千年之说？师父不是吓我的罢？”
九九却露出很是严肃的表情来，“为师自然不会随意糊弄你，你看，你第一眼瞧见的我可是与现在的我没什么两样？”
唐未明便木讷地点点头。
“那为师的话你听不听？”九九问。
唐未明道，“师父说的，徒儿自然都是信的。”
“那为师说活了几千岁，你为何不信？”九九道。
唐未明一时无法反驳，竟是莫名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他想了半天才有些明白，不是因为九九的话他不信，而是因为九九说出的这个话已经超过了他的接受范围。
唐未明蹙着眉有着委屈的模样，九九见了他这副模样也不再忍心说什么，只好安抚了几句——说是 让他等到那个境界的时候再说。
唐未明半懂不懂，再加对九九本有着一百分的崇拜，便也信了。
对于九九来说，她方才也是觉得自己的行为似乎是太过鲁莽了。本来她也打算多多少少也像唐未明透露透露，于是也半开玩笑地说出自己的年岁。虽然知道按照唐未明本身的理解力，对方一定是难以理解的，但九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是很希望他可以知道……而不是像其他的凡人一样被蒙在鼓里。
她希望唐未明知道，又不希望他被卷入：这种矛盾心理让九九此刻的心态并不是十分平衡了。只是若是唐未明方才真的信了，那么九九才会觉得很怪吧？想到这里，九九觉得，不管事态发展到如何的地步，果然唐未明还是做一个普通的凡人好了。
只是那个时候的九九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未来将会觉醒一段怎样的未来，又会成一片怎样的新天地。
“走吧。”九九这样道，“唐家的人还在等着你。”
唐未明随后跟，对着这个许久不曾追随过的身影走出了小店。
/42/4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