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带着几人急忙赶至漓江，他神情透着焦急，拉下缰绳两腿轻翻而跃到地面，飞快的朝着不远处走去。
这几日他未曾来找徐靳，都是为了给他冷静的时间，可今日夫人因国公爷的事儿急得晕倒了，府里一下乱了套。
要不是小盈在慌忙之际差人给他告知此事，他也不会这么着急和担心。
眼下徐家需要徐靳，他这个下属也需要徐靳出来做主。
可黑风一来到徐靳身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眼前那人正不像样子的将头趴在岸边，半身全都浸湿在水中，眼睛微微闭着，平日里的意气风发，轩昂风姿皆无。
有的只是满脸青茬，鼻青紫肿，干涩的薄唇已褶皱的裂开几道血纹。
这还是他那个高高在上，义正言辞的世子吗？
黑风站在那里摸着脑袋，悻悻然的去扶徐靳起来，目光往下一瞥他手里还抓着那湿透沾满血迹的鞋。
鹿瑢不在了，确实是打击了徐靳的心，可也不至于让堂堂世子变成这副憔悴颓败的模样。
黑风摇了摇头，心疼的看了看徐靳，又让跟来的人一起将徐靳搀扶到岸上。
“世子？醒醒！”
黑风拍了拍徐靳的背，想着唤醒他。
依稀之间，徐靳好似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可他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全身都很冷，很冷。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他置身在茫茫江水中，水很深，深到飘至他嘴边，而他趴在一根漂浮在水面上的木头上，不知何处是归处，更是心痛到无法自抑。
但他全身顿感麻木，耳畔处却传来一个女子哀怨抽泣的哭诉。
“徐靳，你为何不在意我？为何不喜欢我？为何要伤害我？为何觉得我是碍眼的人？”
徐靳拧着眉，嘴角微微动了动，他听出这是鹿瑢的声音，她在怪他！
不，不能，他不愿她怪她。
奈何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他很想开口，很想撑起身子站起来去寻她。
可却无人讲话，整个水面仿佛变得炽热起来，他手脚都出着汗，额间顺下来一滴滴汗水全都流入他干涩嘶痛的唇上。
直到他再度睁眼时，已躺在府中的床榻上，床沿边上还有黑风和小盈站在一处担忧的看着他。
徐靳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欲要起身结果头昏沉的厉害，还没撑起半个身子，就又倒了下去，腹部还隐隐作痛。
他捂着腹部，左右看了看周围身侧，唯独不见了那只绣鞋，他面色冰冷，拧着眉发问：“鞋呢？”
可刚一说话，他声音却嘶哑的不成样子，喉咙更是疼得不行，越说越哽咽，眼眶又开始泛红。
那是鹿瑢唯一留下的东西，怎么能丢。
黑风和小盈眼见着徐靳情绪越来越激动甚至想要下床去寻，更是急了：“世子，你清醒点好不好？鹿姑娘已经不在人世间了，这是事实，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黑风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愣是把徐靳说得更为激动，他翻开被褥就要下地，但浑身无力还没办法挣脱开黑风的拉扯。
徐靳眼眸布满血丝，脸上也更甚覆盖了一层寒冰，用力艰难的说道：“把鞋子给我。”
屋里没人回应他。
“给我！”徐靳再度出声，猩红着眼眸，像是只孤傲又冷漠随时能杀人的狼。
一旁的小盈已被徐靳这副模样给吓到躲在黑风身后不敢看。
最后还是黑风架不住徐靳这不要命的架势，还是去了屏风那处将鞋递给了徐靳。
黑风站在一边望着徐靳猛然接过鞋后一脸失而复得又示若珍宝的抱在怀里，又嗅了嗅。
像是他极为宝贝的东西。
他真是看得不忍多说了一句：“世子，我们将你从漓江带回后你便高烧不断已昏迷了三日。大夫说过，你还是要好好养养身体，公府还需要你主事，提刑司也需要你。”
小盈听闻黑风这话认为很在理的点点头：“世子，鹿姑娘一定还没死，你想，你只是见了这只鞋子，还没见到尸体。说明这是好消息，鹿姑娘一定没死，她一定在等你好起来去找她。”
黑风也认同小盈的话，毕竟他们的人当日只发现了挽青的尸体，却找遍了也未寻到鹿瑢的尸体，初次怀疑过鹿瑢的尸体或许给河蟹咬噬，可排查了几天仍是没有消息。
说明人一定还活着。
徐靳抱着鞋子深深地看着他俩。
眼下府里还有未解决的事情，或许他们说得对，鹿瑢一定没死，说不定被人救走了，可那一地血迹斑斑，他又觉得难受。
“府中情况如何？我父亲那边张御医可有来过？”徐靳终是找回一丝理智，不由问起了徐谦之的病情。
小盈忧心道：“世子，你不在府中时张御医来过，他给国公爷备了压制毒素的解药，只是国公爷中毒的时间过长，命是保住了，腿却废了。为此夫人知晓后当场晕了到现在还没醒来，奴婢差人请了大夫给夫人看诊后，大夫说夫人是郁结于心，短暂时间恐是要好好休养。”
徐靳抱着鞋子的手略微一松，脸色也较为苍白,没想到一夕之间，他父亲竟叫人残害成这般模样，那他娘知晓后更难受。
他什么也不顾的捂着腹部就要下床。
黑风见此连忙扶住徐靳的手臂，“世子，眼下徐家需要你，国公爷需要你，夫人更需要你，你且得好好养好身子，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和小盈好吗？”
徐靳没发话，算是默认，他无力的瘫倒在枕头上，最近发生的变故太多，他只觉得难以接受。
黑风和小盈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大都明白。
这些天，国公爷一直昏迷着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何事，夫人也是卧于床上昏迷，如今府中的琐事全部都是小盈在管。
至于提刑司那边除了一些案卷还没开整查询，其余的黑风都已交由下属们去办了，也是趁这几日让徐靳先好好休整。
就这样，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入了秋。
秋风瑟瑟，唯恐吹得外头枯枝作响。
此刻屋里点着沁人熏香，徐靳独自斜坐在靠窗的木椅上，只是他眉头紧皱，愣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面色突显不耐，揉了揉眉心。
“黑风。”
黑风很快走进屋里。
他侧着目光望向那端看书的徐靳，疑惑出声：“世子，何事？”
徐靳却停下揉眉心的动作，颇为烦心的将那沓书册丢置一旁，眼眸微抬一扫大开的窗檐外头，那株泛黄的望春树，目光倒是柔和了。
曾想起那时记忆中的望春花枝下所瞥见的美人浅笑，更甚千娇百媚，令他目不转睛，心中又觉百转千回的感觉。
黑风迟迟未听到徐靳回话，只得走到他椅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只是瞧着一排的泛黄突兀的树，除了这些别无其他。
“世子？”黑风轻轻唤了一声。
徐靳眸光一暗，垂眸苦笑着：“黑风，你说她还活着吗？”
黑风愣住，似是没想到他说这个，便挠着后脑勺想着如何应答，结果又听至徐靳说：“你们找了她这么久，都没有任何消息，可有查到什么端倪吗？比如我父亲中毒之事查的如何？”
鹿瑢和徐谦之的事情，始终是徐靳心中缠了许久的死结。
黑风怔怔的望着徐靳，几个月前他查找鹿瑢出事前所去过的地方，皆都没有任何线索。而徐谦之那边如何中毒的，却是找到一些线索，记得府里的马夫曾说国公爷在出事的前一天去过西街的戏院听戏。
为此，黑风又独自前往西街戏院排查了一番，才知那时国公爷在戏院看戏时碰到了林依澜，当时他们还坐在一块儿聊天。
想起这茬时，黑风才想起旁的线索，他打算如实告知徐靳。
“世子，鹿姑娘的尸首仍旧未找到，可也说明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至于国公爷，属下这里找到了关于国公爷出事的前一天曾去戏院听曲碰上了林夫人。”
徐靳听闻这话，面如寒霜，自从鹿瑢失踪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林家人，就是袖玉时不时要进来看望他父亲和娘，他都不让。
至今想起袖玉那委屈快要哭的神情，他更是厌恶，当初若不是她骗他说有兰花线索的事情，他何至于陪着她去逛那劳什子香粉店，也就不会让鹿瑢那般伤心难过。
徐靳烦躁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将那窗子的另一边也打开着，鼻尖漫过一股百合暖香，心底升起一丝苦涩。
还是幽然开口道：“你有所察觉？”
黑风点头：“国公爷是喝了戏院的茶水回府后的第二日才浑身疼痛难忍，而那日林夫人待国公爷离开戏院后，面色慌张的去了郊外，更为让人疑惑不解的是那郊外有一处石矿，那里鱼龙混杂，属下曾派人潜伏在那，慢慢发现了那石矿的人都不是咱们北暮国人。”
黑风说完又从腰间拿出一枚形似银子的东西递给徐靳，“世子，你看，这东西根本不是咱们北暮国的银钱，还是那打杂活的务工掉在地上的。”
徐靳接过那沾了灰的东西，捏在手指上凑近观察，中间还刻着一朵兰花，他更为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