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之下,春光好日。
鹿瑢一路上询问了许多商贩,才打听到秋家钱庄的位置。
靠近西街那处,最为空旷安静的地段才是那秋家钱庄。
好不容易看见,鹿瑢才迈着步子走到钱庄门槛,放眼一望里头,倒是冷冷清清的,要说没人吧!也有一位长相清秀的小厮,此时正上下左右盘算着算珠,对着上面一本本的账簿提笔划上一记。
鹿瑢一进门,还在桌前算着的小厮不曾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皮子往上,抬了她一眼,“可是鹿姑娘?”
鹿瑢点头,对他的问话也不感到意外。
那小厮放下笔,小心翼翼的从桌前的小门走了出来,单手给鹿瑢指了那高阶上的房间。
“姑娘,我家主人在等您。”
鹿瑢顺着他指的方向,草草道谢后就上了楼。
刚上来就碰见陈咎一动不动的守在房间外面,鹿瑢对他笑了笑,也算是和他打了个照面。
房间门是敞开着的,鹿瑢等了一下才进去。
房里点了好闻的檀香,先前那位夫人就坐在那里沏茶,自鹿瑢来了后,她才起身美眸上下将鹿瑢打量了个遍。
而后才出声着:“像,真是太像了。”
鹿瑢听后左右环顾,也上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着:“夫人,您在说什么?”
她怎么感觉这夫人看她的眼神不亚于昨日初见见面也是这样,透过她好像是在和另一人对话似的。
可不管怎样,她今日会来这里,也不过是想要把昨日夫人放在她这里的耳扣还于夫人,还有就是弄明白这位夫人的意图。
那夫人勾着手中的手绢,贴在嘴边盈盈笑了一番后,就上前拽住鹿瑢的手臂,领着她一同坐在椅子上,为她添茶倒水。
“鹿姑娘,今日你能来我很开心。”
鹿瑢也跟着笑了笑,但在她心中实在不太适应这种敷衍人的的事情,只得拿出昨日夫人放在她那儿的耳扣,放在夫人面前。
鹿瑢相信这夫人心中很清楚,她今日为何而来。
哪知夫人目光瞥向桌上之物时,脸上笑意丝毫不减,甚至兴趣浓厚的摆弄着那单只精致月牙,淡淡开口:“鹿姑娘,我想你心中应该有话要问我是否?”
鹿瑢同样盯着那对被她把玩着的月牙,“夫人,我确实有话想问你,昨日我明明是第一次见夫人,可是为何夫人看我神情就像是在看另一个人?还有,这对耳扣也是夫人怕我不来钱庄所以特意塞进我衣袖,定是想着我今日一定会来赴您的约对吧?”
鹿瑢对于夫人所做之事想得明明白白,唯独就是不知这夫人对她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那夫人听她这话,倒是笑出声来,她细眉轻挑,拿起月牙放在眼前静静观摩后才言:“倒也不笨,算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不亏是海棠的女儿,说话方式这般直接,与她倒是无异。
鹿瑢不愿同人打马虎眼,有话还是要开门见山,自然不会跟她拐弯抹角。
“夫人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鹿瑢扫了一眼夫人提醒着。
夫人继续粲然笑道:“好了,既然你有心想知道,我也不藏着,昨日你说你的平安结是亲人留给你的,那人可是你的母亲?”
鹿瑢皱着眉:“夫人,这话是何意?”
难道她认识母亲?可这平安结是雪影姑姑留给她的,也是母亲的遗物吗?
鹿瑢想了许久,当初离开雪影姑姑的事情,只得到姑姑交代,让她去北川寻秋家铺子,可人海茫茫,天大地大,寻人那里那么容易。
如今看来,这位夫人应是认得母亲之人。
夫人将鹿瑢的神情尽收眼底,从而往下说:“你母亲姓李名海棠,你爹是元晟城鹿家鹿怀仁对吧?”
鹿瑢甚是惊讶的抬头对上面前说话之人,她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清楚她的底细。
鹿瑢突然站了起来,一脸防备的望着对面的人:“你到底是谁?为何知晓这些?你与秋家是什么关系?”
夫人不说话,脸上的笑意逐渐换成愧疚,她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放下手中的耳扣,美眸带红。
鹿瑢见她一步步走近,身子颤抖的往后退问着:“你是谁?”
秋家铺子难道就是现在的钱庄?那姑姑所说的故人莫非就是她?
夫人眼眶渐红,脸上浮现一抹悲凉,想说的话全都如鲠在喉,心中亦是高兴又难过。
“我是你容姨娘,你娘生前最好的姐妹。”
鹿瑢一时愣住,身前那人将她搂住,耳边还传来她的哭啼声,可却都响在鹿瑢心中那溃烂已久的伤口,再次被掀开。
她一出生就未见过母亲,不知母亲长何模样,也不知母亲是个怎样的人,只是少时听着雪影姑姑的描述,她才知母亲是个满腹经纶颇有才华和乐于助人的女子。
那时还小,她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梦见母亲是什么时候了。
鹿瑢回到蒙院,失魂落魄的走过那一条长长的走廊,闻着外边新开的栀子清香,她鼻尖一塞,骨碌的大眼睛扑闪着泪意。
她不想去回望旧事,可还是会止不住的回忆幼时在鹿家发生过的一切,鹿家人对她的欺凌,她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又是个被家族遗弃的灾星。
凡是她走过的地方,都会遭人辱骂一声,她曾怨过天,怨过地,怨过鹿怀仁怎么不把她在襁褓中就掐死呢?
若不是有雪影姑姑照顾和陪伴,她可能早就死了,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好端端的活在阳光下。
今日在钱庄,那位自称是她母亲好友的容姨娘,居然抱着她痛哭了许久,讲述了母亲和她如何如何相识又情谊深重的事。
可她听到这些竟更加痛苦。
鹿瑢走过走廊后,顿感双腿发软,觉得前面的路愈发难行。
这会徐靳刚从提刑司回来,就看到鹿瑢垂头丧气的样子,那身影落入他眼中竟是那般无助又充满无奈,这是怎么了?
一日不见,她就像是天塌了一样,凡事都会像只乌龟似的有事没事就缩进龟壳。
想到此,徐靳眸子里猩红乍现,没弄懂是何情况,就快步的走到鹿瑢身侧,伸出长臂拉着她手臂将她抵在墙面上。
鹿瑢并没有被他这一举动给吓到,神色冒着淡淡忧伤,眼睫未曾向上扬起,自然看不见徐靳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心,却是从他臂弯下轻轻一过,再淡漠的说了一句:“大人,我累了,想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