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下雪了，路上的行人很少，寒风呼啸夹杂着雪花，铺天而来的寒意仿佛可以透过棉服吹进人的骨头里。
苏兰手捧着一杯热茶，目无焦距地透过玻璃看向外面阴沉着的天空。
“哐当！”一声，店里的门被大力推开，顾明月冷着脸走进来。
苏兰立马慌张的起身，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不要喝点儿什么？外面这么冷，怎么才穿这么点儿啊。”
顾明月阴恻恻地看了她一眼，坐在椅子上没说话，良久她把一资料袋放到桌子上，冷声道：“这些！你给我解释一下。”
苏兰垂下眼睑，低着头小声起说道：“月儿，我当初把你送走的时候就没想过再去打扰你的生活。”
“你给我闭嘴！你也配这么叫我？”
苏兰的话音刚落，顾明月便忍不住站起来指着她尖声叫骂，连店里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侧目。
顾明月胸膛剧烈起伏着，冷眼瞥向其他人，对着苏兰压低嗓音道：“你记好了，我永远都不会承认你！”
“别想着来打扰我现在的生活，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顾明月每说一句，苏兰的心便像刀搅般疼痛难忍，她张张嘴，哆嗦着说道：“月儿，我从没这么想过，你……我……”
她的张张合合，没等她把一句完整的话给说完，顾明月早以愤然转身，用力甩上店门。
苏兰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感觉从门里钻进来的冷风就这么一直吹到了她的心里。
那大概是28年前的一个夏天，苏兰在福利院门口捡到了一个5岁大的女娃娃，高烧一连3天不退，醒来后什么事情都忘记了。
“妈妈，你是我的妈妈吗？”
女孩儿穿着一身洗得发灰的黑色运动服，可能是长期营养不良的原因导致她的面颊有些凹陷，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苏兰思前想后了一个晚上，还是打算在捡到她的路口去看看，说不定可以碰到女孩儿的家人。
她照顾这么一大帮孩子，虽然有政府的补贴但也是杯水车薪的过日子，何况她自己还有一个女儿，要真收了这个孩子，她们的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院长妈妈，我不想回去，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女孩儿泪眼汪汪地抓着她的衣摆，一路上好话说尽，苏兰仍是强硬地把人带了过去。
女孩儿缩在车里，怎么也不肯下来，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将头紧紧地埋在臂弯处。
苏兰终究是不忍心，轻轻将门关上，“我去超市给你买点儿吃的，一会儿你家人来领你回去，你可要听话。”
她去便利店买了一兜子零食，正打算回去，便看到路口处开来一个面包车，司机抬出头来正鬼鬼祟祟地张望着。
不一会儿，一个膘肥体壮，纹满花臂的男人下来，绕着路口又转了一圈，低声咒骂道：“妈的！明明就是在这里跑的，怎么就找不到人呢？”
司机嗤笑着点了根烟，“哎我说，你这都多少天了，实在不行再买一个，非耗死在这一个货上干嘛！”
“你不知道，那小丫头片子可是顾家的掌上明珠，能卖价钱你两辈子加起来都花不完！”
“顾家？你说是那个顾家？”
“废话，放眼整个京都还能出来第二个顾家吗！”
男人白了他一眼，愤愤说道。
司机牙关一松，叼着的眼掉落在地，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头皮一阵发麻：“你们可真她妈敢啊！这要是被抓到那顾家能放过你？”
男人闻言，恶狠狠地笑道：“干我们这行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像你这样的，这辈子也就只能混个司机当当了。”
苏兰绕到车后，心惊胆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手里哆嗦的连食品袋都快拿不住了。
她双腿发酸地走到马路对面，刚一上车便吩咐门卫开车。
老孙头正靠在座位上小憩，被她的声音吓了跳。
“你不是说要去找这女娃娃的家长嘛？咋回来了？”
苏兰双手颤抖着把安全带系好，转头看了一眼后座的女孩儿仍是缩在角落里，不肯抬头。
她把手机的零食给她扔过去，沉声说到：“开车！”
“嘿嘿，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老孙头笑着，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苏兰一回去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脑子乱哄哄的，她无数次地拿起电话报警，又在拨通后将电话挂断。
她当年也不清楚自己为何没有报警，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私心吧，毕竟那女孩儿是顾家的人，到时候顾家找来，她说不定还可以从中捞点好处。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刚安置好女孩儿的一个星期后，顾老太太便来到了这所福利院。
苏兰看着眼前这对雍容华贵的夫妻，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你们这里有5岁左右的女童吗？”
顾太太看着墙上的照片，悠悠开口。
“我们这里孩子很多，但5岁大的女童只有一个，我这就把她带来给您看看。”
苏兰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把她的亲生女儿带到顾太太面前的。
直到女儿被人带走，她才靠着墙壁支撑的身体才缓缓滑落，隐忍多时的泪水也终于决堤般地汹涌而出。
她晚上偷偷潜入女孩儿的房间，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双手颤抖着抚上她的脸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突然女孩睁开朦胧的大眼，伸出柔嫩的小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园长妈妈，你怎么哭了？”
苏兰再也承受不住地把她拥进怀里，崩溃大哭。
许久她才将女孩放下，竟有些不敢直视她那无辜的双眼，只能低下头哑着嗓子说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
“你以后再也……再也不用担心我会把你丢掉了。”
苏兰呜咽地说着，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亦或是自己听的。
或许是出于对女孩儿的愧疚，苏兰从小便对她比对待别的孩子更加上心，是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在教育的。
但再多弥补又能怎么样呢？因为她苏兰当年的一时私心，终究是种下了不可挽回的祸根，如今这结出来的苦果，她只能打碎牙齿往下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