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对皇帝来说是极为忙碌的一天。祭拜天地祖先，宴请近枝宗亲，赐宴忠臣亲贵，赏赐宫妃皇子等，更加上皇帝大病痊愈，各位臣子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一个个贺皇帝痊愈。皇帝就盛赞太子妃的德行。
次日，稍微没那么忙了，皇帝就在凤仪楼召见贾南风。
贾南风到了凤仪楼，发现只有皇帝在楼正堂。带她来的黄门根本不敢跟进来。她举目四望，每一个窗户都是大开，显见得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在近前，心里知道皇帝要说极为要紧的事了。于是低头行礼。
司马炎连道“免礼”，让她坐下，道：“南风，阿爹这次能够活过来，全亏了你的神药呀。”
“不敢，为君父分忧本来就是儿的职责，是阿柬勇于任事。”贾南风却不敢居功。
“你们两个呀，阿柬一句句都说你的药好，你又全是赞阿柬的。实在是难得。”司马炎哈哈大笑，把手里的暖炉放在桌子上，道，“南风呀，我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只担心你们几个呀。但凡阿衷有个儿子，你们也不会那么被动。”
贾南风低头请罪道：“是儿无用。”
司马炎摆手道：“与你无关，是阿衷无用。我是想到了汉朝时诛吕被灭的时候，惠帝的几个儿子都被绛侯他们杀掉的事呀。他们还找借口说那些孩子不是惠帝的亲儿子而灭掉惠帝所有后代。我活着，东宫诞下有我承认的皇孙，皇孙和你们才会安全。要是我死了，即便你有了嫡子，那些乱臣贼子也绝对敢质疑血统，借口说皇孙不是阿衷的孩子，朕的皇孙，然后杀了你们母子！想到这里，朕真是死不瞑目呀。”
贾南风没有说话。
司马炎道：“你可是觉得阿衷和阿柬是我的亲孩子，齐王照样想政变杀掉他们？你放心，朕挺过来了，就绝对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等朕死之前，肯定会让朝臣支持阿衷继位，保留你的皇后之位的。你可以猜一猜，朕会怎么做？”
贾南风一个读过历史的，肯定知道啦：“自从何进乱汉后，天下四分五裂。陛下是准备平吴，让四海归一吗？父皇好计策。”
“正是。南风真是有大沟壑的人。”司马炎极满意的赞道，很满意自己抢来的儿媳妇，笑着敲桌子道，“吴主昏庸无能，绝不是我大晋好男儿的对手。吾必擒之如洛，如此，携一统天下之功，我就不信他们敢灭杀我的子孙！到时候我给你们留下老实可用的臣子，让齐王就国，这就万事大吉啦。”
司马炎想的主意和贾南风让韩寿去关中一样，就是刷功劳。虽然尸位素餐的贱人很多，但是有了足够的功劳，也能够获得有远见之人的支持和稳固的地位。事实也证明，在统一全国后，司马炎获得巨大的威望，逼死齐王都没人敢和他叫板。要不是有平吴之功，司马衷怎么有可能做皇帝？
“不过，阿衷不能承担社稷之重，你早点生个皇孙，朕帮你培养好继承人。这样才能朝臣安心呀。”司马炎认真看者贾南风，笑着道。
皇帝一向都是自称阿爹，这次相见口称“朕”，就是告诉贾南风不得违背他的主意。然而生娃是生不出来的，贾南风跪下请罪，道：“儿愿意为太子纳妾生子，或者过继诸弟的儿子。儿保证会视如己出，一般爱护。”
“纳妾、过继这些话不必提。皇孙必须出自你的腹中我才安心。我相信你会懂事。但是我担心庶皇孙和他的生母不懂事，我更怕有小人有意挑唆皇孙和你的关系，到时候皇后党和太子党不和，那不论谁赢了，吃亏的只可能是皇室，赢得是小人。”司马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看贾南风，问道，“再一个，你可知道给你们准备婚礼的甄德县公，他的来历？”
司马炎明显担心两个问题，庶子犯傻得罪贾南风，被贾南风弄死，这就是他第一个担心。后半句甄德是曹魏郭太后的侄子过继给甄太后的兄弟。郭太后因为没有儿子嘛，和皇帝关系又不好，就只管自己娘家。司马家接连把嫡长女嫁给甄德，又重用无才无德的甄德，郭太后就当带路党，不在意当时皇帝的死活，客观上帮助了司马家篡位。司马炎第二个担心就是怕贾南风和皇太子司马衷没有娃，所以没有共同利益，以至于在紧急时刻不和皇帝同甘共苦，以至于卖了司马衷。
坦白说，贾南风就打的这个算盘呀。只要不和司马衷生娃，等老皇帝死了，自己能做皇后就做，不能做，只要自己不干预朝政，谁想篡位也要给皇后交点买路钱。皇帝把这种忧虑一说，贾南风就无话可答了，只道：“我请求出家为道姑，为殿下祈福。”
司马炎对贾南风的政治敏感度一万个满意，笑着道：“起来，南风。你不愿意和阿衷生子也是正常。我也怕阿衷生的儿子像他呀。只要是你生的儿子，我承认的，就是太子的嫡子，天下的继承人，你以为如何？我听说，阿柬愿意以性命逼迫公闾答应你改嫁？这小子，他是真喜欢你呀。”
贾南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只道：“父皇，我并没有违礼的地方。”
“南风，这你就不必装傻了。阿柬喜欢你。我去你家求亲时，他就向我提出希望娶你为正妃。我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给阿柬娶妻，一方面时希望等阿衷生了嫡长子再说，这样下一代不会有继承人危机。另一方面就是阿柬根本就不想娶别人。我不信阿柬常去永福宫，你没看出这傻小子喜欢你。他到现在都没有叫你一声‘嫂子’，一直都叫的‘姐姐’。”永福宫的事，贾南风保密的很好，司马炎不能探听到。问题是司马柬每次与贾南风相见，也是带着自己的亲随（这也是贾南风自保清白的原因），这亲随司马炎就可以问的，司马炎制止住贾南风的狡辩，道，“你没有任何错误，阿爹也不是责备你。只是社稷传承是最重要不过的事，借叔生子也是民间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恰好你们又有感情基础，这两全其美呀。将来阿柬肯定会封到关中镇守，你的嫡长子是秦王的亲生儿子，有这个情份，足够保住五十年的太平了。”
果然自己刚才的猜测中了，太恶心了吧。当公爹让自己的儿媳妇和另一个儿子出轨，他以为贾南风是什么？牲畜吗？说配种就配种，太侮辱人了。要是贾南风不这么做就要死也就算了，她相信有自己的功劳德行，皇帝根本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她为什么要受着委屈。于是她直接拒绝道：“恕我不能从命。第一，叔嫂通奸，有违为妇之道，又陷阿柬与不义。其二，凡事做了就会有痕迹，将来肯定会被翻出来。再说，即使如此，哪里能保证我一定生的是儿子呢？”
“家族传承，就是最大的道义。再说，你的永福宫，谁能探听得到一句话，这是胡扯。你生的足够多，自然会有儿子。南风，你没必要这么抗拒。和阿柬生出皇太孙，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朕最大的诚意。你还年轻，脸皮薄，我可以理解。反正你母亲的孝期还没有出，你先仔细考虑。实在拿不准主意，明日也可以回家问公闾夫妇。天气太冷，这雪越下越大，你年轻不能受寒，先回去吧。”司马炎实在没想到贾南风居然要拒绝，不过他确定贾南风肯定会做出理智的选择，就让她先退下吧。
白雪在五凤楼下等了两刻钟才出来，连忙再给披上大氅，扶了她上轿辇回永福宫。她虽然是贾南风极为信重的姑娘，到底主仆有别，她也不敢多问。
贾南风对着玻璃镜看了半天，眼泪流了下来。白雪跟着哭道：“殿下，太苦了。”
此言一出，陪嫁的宫女如雨水、阿七等都是眼泪汪汪。
红叶看了看，连忙指着一个得用的小宫女在外面看着，道：“旁人进来了记得回报。”也赶走了小宫女们，自己在房内陪着贾南风哭——殿内只留白雪、雨水和她自己。
不一时，贾南风止住了哭声，道：“白雪，你觉得，现在我是该委曲求全，还是顺心遂意？”
红叶、雨水不知道太子妃说什么，一句话也不敢回，白雪道：“殿下，你已经委屈自己很久，为别人着想太多了。现在，也该为自己活一活了。”
红叶道：“婢子无知，幸得殿下看重。无论殿下如何做，婢子誓死追随。”
雨水道：“婢子如白雪姐姐。”
“是呀，事到如今，我已经有资格好好按自己的心意活一回了。”司马柬喜欢她又有什么用？凭什么就要她去冒风险做生育机器，生无数个孩子博儿子？明明是皇帝自己需要皇孙，与她何干？反正现在司马炎还能把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