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慵懒又惑人的嗓音像是一把小钩子，悄悄地在沅雾心上戳了戳。
虽然很快就恢复原样。
可心底泛起的涟漪却久久不能平息。
沅雾想起白日里，她与那青蝎蛇酣战、又同那叱鹰鹫斗智斗勇。
到最后，拖着一身疲惫将季如凛带回来。
她眼角一酸，莫名生出了些不可名状的委屈来。
“师兄……”
带着哭腔的声音透过万灵通，一字不落地传入男人的耳中。
是他家阿沅啊！
姬渊轻轻地叹了口气。
漆黑昏暗的周遭、扯着疼痛的呼吸，时刻在提醒自己，事情急不得。
可脑海中，又不可抑制地出现那样一幅画面。
小师妹俯身趴在榻上，如小猫儿一般止不住地抽泣着。
偶一抬头间，露出那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叫人只一眼，心便揪了起来。
姬渊闭了闭眼，修长的手指轻抚上因这一幕而溢出些钝痛的心口。
可他又怎么忍心让阿沅落泪。
两人无声地静默了很久。
最后终是姬渊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
男人语气里带着打趣意味，却也丝毫不掩饰其中的关心之意。
“小师妹，为何哭了，莫不是太想念师兄？”
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在美人师兄面前哭出了声。
一股难言的羞愧，骤然从心底升起。
沅雾只觉脸皮有些发烫，匆匆将脸上的泪痕抹去。
又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家师兄不在这。
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是啊，他不在这儿。
正准备舀一捧溪水来净脸的沅雾，顿了一下。
她垂下眼，似若无其事地反击回去。
“师兄，你就会取笑阿沅。”
“阿沅还没怪罪你不辞而别。”
“若不是师尊无意中说了一嘴，某些人不知道还能再失踪多久。”
对此，姬渊轻笑一声，喉咙里溢出几丝愉悦。
他发现今日的小师妹，比寻常更亲近自己几分。
可能连阿沅自己都不知道，适才她的话语中，带着浓厚的依赖意味。
只是可惜……
不知想到什么，姬渊手指转而轻敲在石壁上，潋滟长眸中漾着灼人情意。
他没有接上沅雾的话，反而郑重承诺道。
“小哭猫，待师兄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好，便来寻你。”
那还差不多，沅雾心里想。
但面上还是嘴硬道：“师兄，若是你再敢放阿沅鸽子，我便叫师姐和师尊收拾你一顿。”
姬渊将手指蜷在唇上，低低咳了两声。
复又叮嘱她：“这段时日，要听师尊的话，好不好？”
沅雾砸了一下舌。
禁不住去想，师兄这哄小孩子的语气是什么鬼？
但还是乖乖回：“阿沅知道的。”
“师兄很期待、很期待再见小师妹时，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那你就快些把事情处理好吧。
沅雾的无名指，无意识地将落在身前的头发缠了一圈又一圈。
万灵通的那一头却没再传来声音。
此刻，她才意识到，是那头的师兄掐断了通话。
沅雾撇撇嘴，不免腹诽两句。
美人师兄，动作怎么这般快。
她还没来得及同他说声，一切小心呢。
闲聊过后，沅雾反而觉着胸口处有些空荡起来。
她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马车。
见无甚动静，便收回了眼神。
但沅雾不知道的是，她离开之后，马车的季如凛曾醒了一次。
只不过很快就被茶絮给弄晕了。
半个时辰前。
沅雾起身时，睡眠极浅的茶絮也随着醒了过来。
茶絮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便看见，原本睡着的小姑娘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还未来得及跟上，却听见昏迷许久的季如凛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茶絮往外的脚步一顿。
眼眸中有烦闷一闪而过。
可为了继续跟着两人，她不能撕破脸，只能蛰伏。
几乎在瞬间，茶絮就有了主意。
她决定转身去查探一番男人的情况。
茶絮脸上换上柔弱如水的神情，她撩开裙摆，走了过去。
所幸，男人此时并未睁眼。
方才的声音，似乎是茶絮的幻听一般。
但茶絮的直觉告诉她，不是幻听。
待她走过去，蹲下身子准备试探一番时。
男人抬起了眼皮。
仍有些昏沉的季如凛，被扑面而来馨香所笼罩。
他隐约瞧见，小姑娘穿着那身来时的丹碧纱纹双裙。
想起同行以来的种种画面。
男人紧锁的长眉松开，流露出些许轻快。
季如凛明白，他那筑起的坚固心墙，因为小姑娘，早已陷落一角。
“沅道友，此番多谢你救了我。”
“等回到八象谷后，我季家必定会奉上重礼相谢。”
可话音落下后，是沉默，无尽的沉默。
季如凛仔细地将说过的话，又斟酌了几遍。
未曾发现有任何失礼之处。
他朝人疑惑一笑，正想开口询问小姑娘之时。
她出声了。
“季道友，我不是沅姐姐……”
闻言，季如凛被惊出一身冷汗。
下一秒，一阵异香袭来，他便失去了意识。
对此，茶絮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季家？竟是八象谷的季家！
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茶絮低低笑出声，季如凛啊季如凛，这把柄怎么就被她抓到了呢。
确认男人昏死无疑，茶絮悄然退开。
正打算离开时，她转头看向那边睡得正香的两小只，眼底有凶光显露。
冷不防想起替自己疗伤的小姑娘。
罢了罢了。
茶絮掀开布帘，大步离去。
这马车里发生的事情，沅雾全然不知。
她脱了鞋袜，将白嫩的小脚丫垂在溪水中浸着。
手里仍握着万灵通，只不过那头的人从师兄换成了师娘。
“辛姐姐，我们约莫再过两日便可回来。”
“好，阿沅路上小心些。”
“只不过，季道友受了伤……”
之后，沅雾便把蓬莲山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知了辛夷。
顺便说了“想让师尊快马加鞭来接人”的想法。
同自家师娘通过气后，沅雾将万灵通往储物戒里一放。
然后伸了个懒腰。
再之后，便极不优雅地躺倒在地上。
以至于，茶絮从马车里出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幕。
那个会捏着她的脸，在自己耳边撒娇的清丽小姑娘，仰面躺在地上。
一截纤细又莹白的小腿没入溪水中。
不知为何，茶絮只觉心下一紧。
没由来的，便加快了步伐。
“沅…沅姐姐？！”
“哦小茶茶来了，快过来同我一起泡脚脚。”
两分钟后。
只余茫然的茶絮，凝望着躺在身边的小姑娘。
腿上不断传来令她陌生又舒适的清凉触感。
这个时候，所有背负的一切好像都可以放下。
茶絮抬头苦笑一声。
这惬意的时光，对她们这种人的诱惑力，果然非比寻常。
沅雾感受到身旁人，蓦地低落的情绪。
虽然不知道小茶兔乱七八糟想了些什么。
大概是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罢。
但及时行乐，总归没错的。
她搁在地上的手往左移了半步，继而勾住了小茶兔的尾指。
“你看，天上的月亮圆不圆？”
茶絮沉默片刻，粉唇紧抿着。
她第一次卸下温柔的面具，冷冷道。
“说人话！”
沅雾仰头慨叹一声。
季如凛不在这里，小茶兔就露出了真实面目。
可恶的双标兔！
“小茶茶，做人…做兔要往前看。”
“未来可期，无须把过往的经历当成枷锁。”
茶絮凄然一笑，那眼里沉重的厌弃足以刺疼任何人的心。
她想大声质问沅雾。
你知道，她遭受过什么吗？
你知道，她接近你们是别有目的吗？
你知道，她们这种生于黑暗的人，是没有资格活在光明之下的吗？
可到最后，只吐出一句。
“你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茶絮闭上了眼，偏过头不再说话。
可小姑娘显然没准备“放过”她。
沅雾坐起身，扶着小茶兔的双肩，将人掰了过来。
“小茶茶，我都知道，我也愿意帮你。”
“你都告诉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