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萧翊的那天，萧元初也去了，不声不响地目送萧翊的车队离开，站在前列的萧光还是死死地盯着两人之间的动向。只是萧元初依旧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
只是萧元初却忽然想起了萧翊的车队。慢悠悠地晃进梧州地界的那个氤氲水汽的清晨。那天萧翊为他带来了希望，而这一次，他也要为桓州饱受折磨的百姓带去希望。
萧元初暗自叹了口气。如果萧翊再聪明一点，未必不会是个好的君王。只是现如今连一个跋扈的傻太子都斗不过，更遑论坐在那至尊的位子上面对群臣了。
萧元初转身往启华宫的方向走去，走到普华桥时，身边路过两个侍俾。萧元初听到她们的谈话，忽地心念一动，折回了祥华门，沿着小路绕着华文馆转了一圈又一圈。
功夫不负这有心的萧元初，果真在第三次转到华文馆大门的时候遇见了他想遇见的人。
那女子一袭华裳，腕上嵌着玉花的金钏随手臂轻微的晃动发出声响，只略施粉黛，玉簪轻绾乌黑的秀发，眼波流转间已让人移不开眼。
惊鸿一瞥间，已是惊为天人。萧元初不禁在心里想着，也不知陈吟何时才能作这副打扮……
见来人已迈出了华文馆的大门，萧元初抛去了杂念，迎了上去，拱手礼道：“贵妃娘娘。”见识过了便低了眉眼不再看她。
祁贵妃祁莲也不显得意外，淡淡应道：“九皇子殿下。”嗓音并不是配得上这绝色容貌的婉转娇媚，反而有些低沉。
聪明人之间无需说太多，打了照面，便沿着各自的路相背而行，只是路，又多了一条。
回到启华宫已是晌午了，陈吟百无聊赖地卧在美人榻上翻着古书，听见萧元初回来的动静也懒得起身。
萧元初盯着陈吟看了半晌，也不知在想什么，没说话只呷了口茶，又嫌弃地放下：“茶都这样淡了，也不知着人去换一壶。”
陈吟也不和他纠缠，直接问道：“可是见到那绝色的贵妃了？”
萧元初点了点头：“确实是个聪明人，孙家的人玩不过她。就算没有我们，这西宫也早晚都是她的。”
陈吟听了只觉好笑：“才见了一面，你怎么看出这些的？”
“神交咯。”萧元初半开玩笑地答道。
管默和司马华之也都混在出城的队伍里去了桓州，此刻只剩下两只狐狸的重华宫显得格外冷清。虽说管默本就不爱说话，司马华之也心怀鬼胎，可他们不在，还是让重华宫的气氛变得奇怪起来。
好在，两只狐狸也并不是完全无事可做。桓州传回消息的时候，就是狐狸们说话最多的时候。
九狐狸说：“孙铭前年杀害官员的案子翻出重审了。”
陈狐狸嘲讽道：“不重审让那空有权势，不长脑子的萧翊去做什么？桓州认你这九皇子？能让你这无权无势的九皇子翻了孙家的案？”
次日，九狐狸又说：“疏浚之后，桓州的水灾稍能控制，加以引流和水利兴修，想必今年桓州的年会好过一点了。”
陈狐狸兴致缺缺：“再探，再报。”
又过了几日，九狐狸收到了传信，皱着眉头：“水灾倒是有了盼头，只是孙家在桓州的势力树大根深，只怕没那么好拔除。”
陈狐狸像是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消息，认真地给司马华之回了信。
虽说主要倚靠二皇子的势力下这一步棋，但萧元初和陈吟这两只狐狸留在燕安自是不可能毫无用处，再收到回信已经又过了几日，下了朝，萧元初换下了朝服，慢悠悠地往萧洵的书房去。
见到萧洵的时候，祁莲也在。
眼见酷暑将至，房中香炉点着的沉香香气清凉，沁人心脾，沉香的香气中，还时不时带着些祁莲身上清幽的茉莉花香，更为怡人。
萧洵在案上看书做批注，祁莲就在一旁伺候笔墨。虽则二人年岁差距将近四十，凑在一起却偏生出岁月静好的意味——这大约也是萧洵偏爱祁莲的原因之一。
待萧元初行了礼之后，萧洵才抬头看向自回宫以来一直不声不响的儿子。
萧元初眉宇间沾染了些忧虑：“父皇，儿臣以为，二哥此去桓州，表面上风光无两，实则凶险异常。这几日没有二哥的消息，儿臣心下难安。”萧翊上报灾情的奏折本该两日一到，而从上次奏折递到京中，已过去了五日，萧洵自然知道其中必然出了什么问题，只是刻意置之不理。
祁莲研墨的玉手也停下了动作，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用臂上的一截纱盖住了皓白的手腕。
静默了良久，萧洵才问道：“那你是什么看法？”
听到萧洵发问，萧元初毫无征兆地跪了下来：“父皇赎罪，容儿臣禀情。”说着，萧元初从袖中掏出一份没有拆启过的信件，“前些时日，二哥刚到桓州不久便秘密传了封书信到儿臣宫中，说是查到了些桓州官员的私隐之事，若遭不测，怕是没有机会回京上奏父皇。”
祁莲轻移莲步，替萧元初将信件呈给了萧洵。萧洵细细端详，信封外的火漆确实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中间“父皇亲启”四个大字也确实是萧翊的字迹。
萧元初说得隐晦，萧洵不确定他是当真不了解桓州事件背后的错综复杂，还是用无知掩盖自己的野心。然而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眼下孙家在桓州只手遮天，确是横在萧洵心头的一根刺，况且萧翊失去与京中的联系也是真。
孙家在桓州权势之大，竟是连圣上派去的皇子都不放在眼里，
萧洵拆开信件，确是萧翊笔述自己在桓州的见闻，以及孙家几代贪墨等罪的证据。
“荒唐！”信被狠狠拍在案上，天子盛怒，一旁的祁莲也伏下了身。
萧元初思忖着，萧洵此时的确怒极，孙家贪墨虽钱财众多，但那并不意味着他会想在此时去清理孙家的势力，毕竟孙家的势力即太子的势力，剪除了太子的羽翼，会打破几个皇子间现有的平衡。若想逼萧洵对孙家动手，就要等那比贪墨、洗钱更挑战萧洵底线的罪名坐实。
算着时辰，消息也该传进京来了……
正想着，殿外传来了声音——
“启禀陛下，桓州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