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深秋，阳光和煦温柔，像一件柔软的棉衣包裹着躯体，有凉风袭来，心中却舒适安逸。
甘灵珠的院子里齐齐整整着八个灰衣小丫鬟，从午膳后未时开始，她们已经站了足足一个时辰。
人吃饱了本来就容易犯困，又在偏凉的深秋太阳下站许久，暖洋洋的。四五个小丫鬟已经困得不行，其中两个直接闭上了眼睛。
院子一间厢房里，蒙荷透过窗缝紧紧盯着院子里的小丫鬟，手里拿着个秋桃在啃着：“唔，唔……初，初柳，有两个闭眼睛了。”
“嗯，你记好了，一会儿把这两个丫鬟淘汰掉。”红初柳头也没抬，一边看着手里的书，一边拿纸笔记着什么。
“还要让她们站多久啊？”
“再站个一柱香吧，你再观察一下有没有站势走样、变着法儿偷懒、神情不对的。”
（古代时间：一盏茶约10分钟，一刻钟约15分钟、一柱香约30分钟）
“我……我桃子吃完了。”说话间，蒙荷的手里只剩下桃核了。
“一柱香的时间，饿不死你。”
蒙荷看了看手里的桃核，又看了看神情严肃的初柳，扁了扁嘴，最终放弃了挣扎，继续趴回窗边偷偷盯人。
初柳越来越有威严了，二等丫鬟管着一等丫鬟的事。不过，挺让人服气的，“有理不在声高”说的就是她这个样子吧。
蒙荷表示怕怕，为免被唠叨，老老实实地盯着吧。桃子……等我……
两年的时间，往前看都觉得很慢，回头看，却是觉得过得很快。
红初柳是大忻嘉顺三十一年深秋穿越。如今，已经是第四个深秋了。再渡过一个冬天，当春天到来之时，她满十五就能真正获得自由了。
两年前，甘博翰收了她的赎身银子还有当初提前借支的月钱，就给了她一封《放奴书》。
她也是怕夜长梦多再起波澜，第二日一早就带着几颗银锞子，自己跑去衙门备了案。又惹来甘博翰一阵不屑，说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两年过得甚是安稳。
大夫人莫云岚两年前装病那回，连侯爷都被蒙在鼓里，还让罗姨娘帮着一块儿管家。大夫人掌着重要的事不出乱子，小事就叫罗姨娘去管，以至于后院里的小妖精们显出了原型。
苏姨娘的一个丫鬟想要爬侯爷的床，被发卖了去，给满院子的丫鬟们打了一个警棍。
罗姨娘自已借有手中一点权利放印子钱被人骗了，被侯爷撤了管家的权，又嫌弃冷落了一年。连带着二公子甘博梁也吃不少苦，天天被盯着上学堂，还时不时被侯爷亲自抽检。
大小姐甘云雪不想嫁同进士的事，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那个同进士连门都不上了。侯爷气得发飙，同进士是差了点，可那是十八岁的同进士，能跟五十岁考中的进士相提并论吗？
直接让老太太把大小姐困在院子里抄经书，抄了整整两年，想来如今书法大有长进。
这些事渐渐平息后，大夫人的身子渐渐就好了，又重新掌家，这两年整个侯府真是安常处顺、称心快意。
只有少数人知道，在这平静的表面看似波澜不惊，却涌动着暗流。
鸿桑上个月出嫁了，蒙菊升上去与蒙兰一同做了甘灵珠的大丫鬟，管着甘灵珠的银钱和衣裳日常。
甘灵珠已经十二岁，不再是个孩子了，平日与京中小姐们的应酬也多了起来，自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的丫鬟配置。
于是，蒙荷、蒙翠、初杞也都升做了二等丫鬟，院里就没有三等丫鬟了。
外面站着的，已经是“鸿蒙初开、恩勤忠正”里开字代的丫鬟，她们就如红初柳当年那样，在刘嬷嬷手下调教完送过来的。
红初柳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送来的这八个小丫鬟还要优中选优，这才有了如今八个丫鬟在院中站着的场景。
“初柳，一柱香的时间到了。”蒙荷心心念念着她的秋桃，看着时间分毫不差地提醒着。
“好的。那就轮到咱们出场了！”红初柳慢慢收好纸笔，站了起来。
蒙荷一听“咱们”二字，突然就来精神了，甚至都忘记了她的桃子。她还是挺喜欢跟在初柳后面狐假虎威的，而且有了小丫鬟以后，她就不是这里最小的那个了。
红初柳早两年就把个子长到了一米六，否则也不能塞两个馒头就去设计毛七公子，这两年吃得好加强锻炼，又涨了三公分。
在院子里练站势的小丫鬟们见从侧边厢房走出来两位姐姐，后面一位她们见过了，就是让她们站在这里晒太阳的蒙荷姐姐，十分和蔼。
走在前面的那位却是个生面孔。只见她身姿修长、步履轻盈，清素如九秋之菊，端庄文雅，气质沉稳……就是长得粗眉大眼，有些不协调。
“你们能通过刘嬷嬷的考核选拔上来，都是不错的。”
“然而，我们院子只会留下四个人。”
“在刚刚一轮测试中，已经有人被淘汰了。”
三句话，红初柳故意分开说。每说完一句还要停一小会儿，观察着小丫鬟们的表情。
有欣喜的，有得意的，有羞涩的，有茫然的，还有……没表情的，红初柳一一记在心里，然后给了一个眼神蒙荷。
蒙荷挺了挺直了腰（可惜初柳等人一直没找到她的腰在哪里），抬高了圆圆的下巴，神气十足地走到刚刚撑不住闭眼睛的小丫鬟面前。
“你，还有你，被淘汰了。出列吧。”
“为什么？”有个胆子大些的丫鬟反问道：“为什么是我们两个，大家都站得好好的，我们也没有歪身子，也没有偷懒，都是一起坚持到最后的。”
蒙荷肯定地说：“你们刚刚偷偷闭眼睛了。”
“凭什么闭个眼睛就要被淘汰？我不服！刘嬷嬷都不带这样挑我们的刺儿的。”
蒙荷答不上来，她也不知道初柳这样挑剔是为什么啊！当初她们入府，这的确比当初她们入府要严格太多。于是，求助地望了红初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