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渝之一整晚都没睡好,辗转反侧,他归结于地板太硬了,又归结于天太黑了。
在来回摊煎饼起码十次以后,他终于确定自己失眠了。
真是稀奇,难道是白天睡得太多了
他睁着眼,让自己沉浸在黑暗中,静静地感受自己的思绪乱飞。
这黑夜也太黑了,睁眼闭眼完全没区别。
伸手不见五指原来是真的。
呜,手上的纱布好厚。
是陆沉尧帮我包扎的吗?
陆沉尧今天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靠!又绕回来了!
宋渝之懊恼地闭了闭眼,无数次放空最终都会绕回同一个问题。
陆沉尧!陆沉尧!怎么全都是陆沉尧!
他抬手像赶蚊子一样双手在空中乱飞,然后啪的一下撞到了什么东西。
第一触感是软,第二触感是热。
宋渝之瞬间静止了,手一僵。
啊啊啊,什么东西?
然而还没等他喊出口,嘴巴就被人一把按住了。
他用手去扯,扯不动,想起身,又被人大力按住,不是,现在只要是个人就能制住他了是吗?
宋渝之气恼,刚准备再次张嘴咬人,脸上突然感觉到了丝丝痒意,有什么东西垂落到了他的脸上,是头发!
谁会有这么长的头发?触感还颇为柔顺。
宋渝之反应了两秒:“呜呜?”裴松?
捂住他嘴巴的人明显听出了他喊的什么,手一顿,宋渝之瞬间更加确定这就是裴松。
“呜呜呜?”你想干嘛?
宋渝之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哪怕分毫,却只能感觉到落在脸上的头发丝带来的痒意。
裴松明显也僵住了,可能没想到宋渝之这么晚了还没睡。
两人在黑夜里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阵,虽然宋渝之什么也瞪不到。
最终由宋渝之做出了妥协,知道是裴松后他就放下了警惕,只想知道他要干嘛。
他睡的房间和他之前昏迷呆的房间是同一个,就他一个人睡,所以他干脆扯了扯裴松的手,示意他松开。
裴松也没犹豫,就这么松开了,宋渝之做了起来,转向那片轮廓,视线无焦距地落到某一处:“你来干…”
话还没说完,就被裴松打断:“你看不见我?”
宋渝之迟疑了两秒,摇头:“看得见。”
看得见才怪,裴松在黑夜里静静注视着宋渝之,他的眼神明显没有焦距,只是人转到了他这边,可能只能看见一个轮廓。
宋渝之手心微微出汗,直到裴松轻轻嗯了一声。
他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正当算重提旧问,裴松自己先开了口。
他拿起宋渝之的右手,语气平静:“我来给你换药。”
宋渝之:“……”
大半夜来给我换药?这真是连借口都懒得编。
然而裴松好像并没有感受到宋渝之的无语,真就开始拆他手上的纱布。
诶,不是。
宋渝之没想到他说的是真的,吓了一跳,连忙抽手。
右手咻一下地回到了他身后。
裴松的手就这样悬在了空中,似乎也并不惊讶他的反应,他慢条斯理地说:“你刚不是同意了吗?”
什么同意,我刚那tm是无语好吗!
宋渝之气结,片刻之后又感受到了一点不对劲,不对,他以为换药是裴松找的托词,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他瞬间警惕起来。
“你为什么要现在过来帮我换药?”
“我怕你伤口被感染。”
“陆沉尧在睡前已经替我换过一遍了。”
“他不专业。”
“……”
时间仿佛停止流动,在黑夜里,裴松毫无顾忌地摘下了自己的眼镜,一双锐利病态的双眼漏了出来,肆意地打量着宋渝之。
想要沾着他血液的纱布,想要他的头发,想要他的肌肉组织,想要他的五脏六腑,想彻彻底底弄清这个人。
无端的幻想令他兴奋起来。
“你知道吗?伤口如果处理不好,就会引发感染。细菌会粘附到伤口表面,你的伤口会红、肿、渗液,然后化脓,清创不及时,你可能就会发烧,然后在末日之下--死去。”
他的语气很慢,像是在进行某种科普,但宋渝之却感觉到一阵寒意,他突然有点分不清裴松的来意。
“你很怕我吗?”寂静的黑夜中即使是气音也显得格外明显。
宋渝之心里一惊,他没想到裴松竟然如此敏锐。
“为什么?”
“你总是在逃避我的眼神,今天白天在翻看那本实验日志的时候也是,你是觉得我太冷血了,所以害怕吗?”
“还是…别的原因?”
他全都能察觉到,宋渝之的心在这一刻突然感到无比的心虚,他不知道今晚的裴松怎么了,语气粘腻,像冰冷的毒蛇一点一点靠近自己。
他们仿佛都有双重人格,陆沉尧也是,裴松也是,总在不经意间向他泄露,令人感到害怕,不寒而栗。
还是说…这才是真正的他们?
宋渝之的呼吸突然沉重了些许。
裴松慢慢靠近他:“可是…你不是说过我们是队友,所以一定要互相信任,互相帮助的吗?”
宋渝之的背已经靠到了墙上,他感知到近在咫尺的裴松,以及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亮的惊人。一晃而过的欲望令人心惊。
他在这一刻突然无比清楚裴松的目的,他在怀疑他,准确来说,他一直都在怀疑他,从初见开始,宋渝之毫不怀疑他一路记过来的本子里全都是自己。
反应过来了的宋渝之反倒镇定了下来,无穷尽的怀疑无法轻易消散,甚至会因为他的逃避而愈演愈烈,不如坦坦荡荡,裴松再厉害,也不可能仅凭一个伤口就给他定性。
即使他是天才,即使他拥有再多的猜想,也需要不断的实验和器械辅佐才能得出结论。
裴松一直很大胆,却也一直很谨慎,这是宋渝之早在看原著时就清楚了的。
他自己都没发现,以前就明白的道理,却在这个时候才彻底想通,与刚到这个世界的谨小慎微相比,他像是突然拥有了某种底气。
他直接把受伤的手伸了出去,并且带着一点调笑说道:“但凡你平常能这么听我的话,你和陆沉尧之间也不会那么僵了。”
裴松惊讶他态度的突然转变,抬头看他,宋渝之只是对着那双眼睛笑笑:“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