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但是小丫头莹莹看他出来还是到外间给他拿了件大氅。
他个子高，那丫头披不上，只把大氅固执地伸到他面前。
他无奈：“不冷了。”
莹莹坚持：“这件薄点，有风，还是披着好。”
顾言起叹口气，也没再说别的，伸手接过披上了身，拿过幕篱，走向外面备着的轿撵。
莹莹安静乖巧地跟在了后面。
这些时间，顾言起在挑来的几个丫头里，发现这孩子机灵懂事不多话，所以开始让她近身伺候。
这些时日，兴元王在宸安殿办公，他日日陪在左右，书桌一端他坐的地方，用屏风遮挡住。
有大臣来时，他端坐在内，几乎让人觉察不到那里有人。
兴元王似乎得了乐趣，很喜这情景，兴元王心情一好，公务也忙得快。
臣子们不知所以然，但是皇上高兴，总是件好事。
这日陪兴元王忙完一阵，听外面尚书令严大人也告退离开了，顾言起站起伸伸自己手臂，走到伏案的兴元王背后给他捏捏肩。
嘴里咕哝着说：“这严大人精神足得很，儿臣坐都坐累了，父皇这又写又批的，该累坏了。”
兴元王拍拍他手，转身看他皱着眉头嘟着嘴，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忍不住就笑起来：“累了？我这还没完，后园梨花开得正好。去转转看看，动动身子？”
顾言起走回自己椅子上坐着，犯懒，摇着头说：“不去。”
说着抬起手按自己肩膀，酸得眼角轻轻一抖。
兴元王搁下笔戏谑道：“十七长能耐了，你这是想让寡人亲自给你按肩？”
顾言起吓得站起来，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直摇头。
兴元王看他样子，忍俊不禁：“快去，走走动动就好了，我让他们把素食备着，等会回来，就能用晚膳了。”
潘公公在一旁看得也忍不住笑，忙过去把顾言起往外送，到外间亲手帮他收拾妥当了，这才送出去。
顾言起走得磨磨蹭蹭，到了殿外只说有莹莹跟着，现在殿里没人服侍让潘公公赶紧回去。
等潘公公回去了，他自己便带着莹莹一步一挪的转过角楼要往后园去。
小径旁，有一颗玉兰开得正好，低处的顾言起伸手刚好能够着。
他脚步停了下来，走过去一支一支的掰那硕大的花朵让莹莹抱在怀里。
一直等到听见外面有落轿的声音，脚步往宸安殿这边来了，顾言起才悠悠的留了一束背影进了后头的园子。
来的是兴元的太子，三殿下顾鸿煊。
兴元大殿下，早年跟着兴元王东征西战，受伤残疾，因而直接就退出了储位之争，当了个闲散王爷。
二殿下身体不好，是个药罐子，因而太子头衔，顺其自然就落到了三殿下的头上。
这个三殿下也没让兴元王失望，文韬武略，样样出色。
跟凌澜月正好相反，居于“五优五劣”的五优之首，在民间风评非常好。
顾鸿煊到宸安殿外甬路上下了步撵，刚步入宸安殿的范围，就见一个背影踏入了殿内后园。
宸安殿有一片梨园，往年花开的这个时候都会特别热闹，一片后宫的姹紫嫣红，莺莺燕燕。
但今年不知怎么的，兴元王突然清了园子不让人进。
顾鸿煊看着那一袭白衣消失的地方，想起近日兴元王种种表现，那屏风后面的人，一时间可以瞒过一众文臣，又怎么能瞒得过他。
听说是那个满脸疮疤的十七？
顾鸿煊眼睛眯了眯，闪过一束寒光。
顾言起进了园子，正是黄昏将近的时候，金黄的阳光打在一簇簇嫩白的花瓣上，像是花上染了一层温柔的色彩，微风里一片清香。
他抬手又开始折花枝，幕篱盖着到底看不太清。
正想掀起来，后面有脚步声跟了过来。
他只当没听见，放弃掀幕篱，还是抬着一双手折着花枝。
他身后的莹莹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过去，倒是一下子如临大敌。
难得小小年纪却装出了一副平静的样子，厉声问：“是谁？”
顾鸿煊走出来，轻飘飘看了一眼莹莹，莹莹扯了扯顾言起的袖子，然后自己跪了下去：“太子殿下饶命，奴婢不知是您。”
顾言起这才转过头看向顾鸿煊，赶紧施礼：“殿下千岁，小丫头不懂事莽撞了，还望太子殿下海涵。”
顾鸿煊打量着一身白衣遮得严实的顾言起，最后目光落在他还拿着鲜嫩花枝的手。
那手......
青葱白玉，细骨琉璃。
官窑里制出来最好的瓷，怕也没有他五分的温润色泽。
顾鸿煊瞳孔微缩，犹疑着问：“十七？”
顾言起低下头，轻声答：“是，三哥。”
顾鸿煊看着他，漫天梨花纯白的背景下，几乎让人疑心站在面前的人要融到了里面。
十七站在他面前实在乖巧的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顾鸿煊原本只是想来确认一下他的身份，并没有计划让顾言起掀起幕篱看看他如今是一副什么尊容。
但夕阳下微风轻扬幕篱，那人怀抱梨花低头待采的模样，撩的人心底的恶意“噌噌”往上升腾，让人再想不起别的东西。
他从那一双紧握花枝的手上，掀起眼皮沉声道：“掀开幕篱。”
莹莹一下挡在顾言起身前：“太子殿下，十七殿下不能见风，还请太子殿下收回成命。”
“我让你说话了吗？滚！”
莹莹摇着头护着顾言起，固执着不让开。
顾言起在她身后，抬手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捏，然后把她往旁边推了过去。
“太子殿下让你滚就赶紧滚！没听见吗？走！”
莹莹踉跄着扑向一边，回头看了顾言起一眼，不再作声，急急朝着外面跑去。
顾鸿煊并不管莹莹，向顾言起一步步逼去，还是那句：“掀开幕篱！”
顾言起一步步向后退去。
顾鸿煊逼得越来越近，顾言起向后退得越来越快。
突然他脚下一顿，被地上的草绊住，一下摔坐到了青草地上。
顾言起就势抱住头，侧身趴向地面。
他越躲，顾鸿煊心中的恶意就越发汹涌，他一步一步不急不缓走到顾言起面前，看着无助的缩在地上的十七，心中竟然是一阵凌虐的快意疯狂涌过。
他歪头欣赏了一阵，才慢慢蹲了下来，伸手攥住那护着头的手，沉声问：“你掀不掀？”
顾言起抱着头并不答他，只是挣扎间，扯着幕篱的手，指节用力到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