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挽歌靠在床上，睁大已经干涩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两行泪水从她深深的眼窝中滑落下来。
顺着精心绘画的妆容，洇化分割开鲜明的路径，一滴一滴掉落在她黑色的训练服上，失去踪迹。
她没有看着南枝，头朝向窗外，不愿意将这副脆弱的样子展现出来。
“南老大，你猜的对，我已经连续五天，只休息了几个小时。很累，我真的很累，但我不能停下。
我…之前是一名长跑运动员，后来觉得表演是我热爱的事情，就一腔孤勇地做了练习生。
…跑步，是只要停下，就可能再也跑不起来的一项运动。对我来说，就算是重新跑起来，也找不回最初的状态了。所以我不能停下来，就算是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毫无尽头的终点，和不知道还要循环多久的圈数，我也不能停下来。”
“我不想拼命挣扎了很久，却只回到了起点。”
南枝没有说话，上前一步，把她藏在被子旁得攥紧的手拿了出来，五根手指温柔又强势将她的手慢慢展开，握住放在了被子上。
抚摸到那双手心的感触，尽是伤痕，有练习磨出来的茧，有怕自己不清醒用指甲摁出来的印，这上面是一个女孩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练习的痕迹。
梦挽歌顺着她的动作把头掉了过来，泪痕在脸上风干，洗刷掉被遮盖住的黑眼圈，却使她的眼睛更加坚定明亮。
“但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才能有力气支撑你的梦想。”
南枝不会责怪她的拼搏，她能做的只有让她先休息一下。因为她真的在太多太多练习生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了。那个为了梦想拼尽全力，咬紧牙关也不肯放弃的自己。
在前世南枝也是在有了话语权，可以挑选剧本后，才恢复了每天的高质量睡眠，因为那个时候她不需要再拼命地去争夺机会，抓住每一份通告了。
可现在的梦挽歌显然不行。
她没有按照南枝的话躺下去，依旧执拗地望着南枝，手反过来抓紧她的，又默默低下头，嘴里小声地说：“南老大，你能不能陪陪我？”
“好，我陪着你，你想说什么。”
“南老大，虽然很冒昧，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你，你和南庭公司是什么关系？”
“…是我朋友开的公司。”南枝回答得很快，她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这层关系现在不适合暴露出来。
梦挽歌明显松了一口气，她的眼睛中充满希冀，“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真的出道了，南老大，你…能不能帮我推荐一下，让我签约去…南庭公司。”
她很艰难地说出这一段话，然后又想到什么，“我，我的意思，帮我推荐一下就可以，让我有个机会可以吗？”
“你想和你现在的公司解约？”南枝记得她是有公司的。
“是！”梦挽歌的情绪很激动，慢慢平静下来继续说道，“南老大，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我刚才跟你说，我之前是一名长跑运动员，是不是很奇怪，我这么年轻就退役了。”
“你是不是，哪里受过伤？”
“嗯。”梦挽歌苦涩地笑了起来，“我前十几年的生命全都用在长跑上，我的教练们都对我寄予厚望，说我以后一定可以进国家队。你知道突然跟我说不能上赛场了，我是什么心情吗？”
“我十几年坚持的事情，我所引以为傲的事情，都变成了一场泡沫，只给我留下了一身的伤痕。”
“当时我绝望地想要自杀，一个公司发现了我，问我想不想学习唱跳，当明星，我以为是我新的出路，却没想到是噩梦，逃脱不了的噩梦。”
“我的公司，表面上是一家娱乐公司，用尽花言巧语骗年轻人当练习生，签下不公平条约，然后在高额违约金里为这家公司工作一辈子。”
南枝突然间灵光一闪，想到书中的一个片段！
这种方式，不就是她二叔后来和白莲合伙后公司的发展方式吗？
原来不是她们独创的缺德方法，竟然早就有人开始做了！
难道真的有幕后真凶一直在引导故事的路线吗？
“当时你没有找律师去看看法律条款吗？”
“当时年轻，被冲昏了头脑，以为自己还能开展新一个天地，自己看了一遍就签约了。”
“那你这么多年…”
“是的，你想的没错，我就像公司的其他练习生一样，每天只能在公司黑漆漆的练习室里排练，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我知道自己被骗了之后，没有办法，只能努力做到第一名，让公司捧我，等我真正能赚钱的时候，再一笔笔还上违约金。”
“直到我有一天偷听到高层的对话，我们练习生，就算是做到第一名，也什么用都没有，因为公司捧的是演员。我们就像是被公司遗忘的臭虫，在角落里发暗发臭，还要随时叫随时到。”
“我实在忍受不了，又不敢让家人知道自己需要还这么多违约金，就只能每天躲着自己公司，去各个公司看有没有机会。”
“这是我抓住的唯一一次机会，也是我靠自己得来的，公司懒得管我，就让我来参加这个节目。我知道，如果出道就可以有让南庭公司签约的可能，我没有办法，我只能拼命。”
南枝看着这个故作坚强的女孩，心中甚至扬起一种直接把她签约过来的念头。“你会被人看到的，也一定会有光明的未来，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真的吗？我也希望有那么一天。”把自己压在心中无法说出来的秘密说出来的那一刻，她终于崩溃大哭，靠在南枝肩上，消瘦的肩胛骨一抖一抖，有了依靠，也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我…我来之前…做了…一个月的功课，我，我把观众最可能喜欢的样子表现出来，他们会…不会多喜欢我一点…”过了一会儿，梦挽歌爆哭的后果就出现了，说话一抽一抽的，倒是比她平日里的样子更惹人怜爱。
“会的，会的。”南枝真的像一个温柔的家长，这个时候用足了耐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缓解她的悲伤。
“南…老大，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