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中的艾米莉娅睁开了眼睛。
星珏深紫色的瞳孔倒映出少女火红色的身影,她琥珀金的眼眸在黑夜中显得格外耀眼,火红的长发映衬得她的皮肤分外白皙,少女美丽的脸庞与华丽的服装相得益彰,坐在云浮轿中的她正如一个精致的巫女人偶,被身边的无数魔族敬仰参拜。
那不是真正的艾米莉娅,那是星珏内心深处隐藏至今的哀伤。
星珏再也无法忍受了,那夜他们明明互相看见了彼此,但却没有说一句话。
那顶轿子顺着纷杂的锣鼓喧闹声去往了白鸟泽,从此之后他与诺拉就分离两地。
这是他最懊悔最想改变的记忆……如今有了机会,他怎舍得放过?
“诺诺!”
他在魔群中大声呼唤少女的名字,他拼尽全力想要拨开其他魔,他要狂奔到艾米莉娅的面前,告诉她——他想对她说的所有话。
以及他心底深藏的爱意。
可他的声音被扭曲至无声,他幼年瘦弱的身躯根本推不开那些成年魔族沉重的身躯,他再一次眼睁睁看着艾米莉娅离他远去……
而他什么都做不到。
巨大的悲伤像海潮绝情地吞没了他,让他压抑嘶吼到极点都无济于事,他淹溺于黑暗的深海之中就要窒息……
眼前的画面再一次转换,星珏整个魔重重地摔到了坚硬的地面上。
他迅速起身确认自己的身体状态,不再是弱小的幼年模样,而是现在的成年身躯。
星珏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但还未等他好好喘息,周围的环境就发生了异变。
厚重的迷雾四起,所视之处都变得模糊不定。
星珏戒备起身,掌心凝聚魔力,神经高度紧张集中。
“珏……是你吗?”
星珏愣了一下,不远处传来了艾米莉娅的声音。
“诺诺,是我!”星珏有些惊喜,但仍警戒着迷雾,“你在哪里?待在原地别动,我来找你。”
“好,我就在这里,你可以循着声音来找我。”
星珏确认了大致方位,就开始小心翼翼地前进,没走多久一个隐约的身影就映入眼帘。
“珏,是你,太好了。”那个身影也看到了星珏,往他那边走了一步,显露出来确实是艾米莉娅的脸,“没想到魇貘之内完全是虚拟的异度空间。”
星珏看到艾米莉娅毫发无伤之后,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重担:“是啊,而且这浓雾与那时候在血色沼泽的情况一模一样……”
噗。
星珏停在了原地,他的瞳孔骤缩,滚烫的热血飞溅到了他白皙的面庞上。
艾米莉娅缓缓地低下头,一枚锋利的箭矢穿过她的胸膛,刺进了她的心脏。
“珏……”艾米莉娅的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的嘴角溢出大口大口的鲜血,精致的脸庞上破裂出金色的裂纹。
箭簇之上,是魔王之血。
“诺诺——!!!”
红发的巫女在混沌中陨落,猩红的鲜血昭示着过去的命运与预言。
星珏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的世界骤然失去了色彩,一切被灰暗笼罩。
他抱着艾米莉娅倒下的身体,眼前能看到的只有火焰般的长发与不断流淌的浓稠血液,那鲜艳而又显眼的颜色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眸。
星珏抱着艾米莉娅渐渐失去体温的身躯,撕心裂肺的痛哭声浸没在浓重的迷雾里。
“不……”
星珏看见艾米莉娅的躯体开始化为金色的碎片随风飘逝,他紧紧抱住艾米莉娅,泣不成声:“诺诺……不要离开我……求求你……请不要丢下我……”
那对琥珀金的眸子变得黯淡无光。
只留下少年淹溺在永恒的悲伤之中。
尘埃落幕,孤独定格。
少年如其名星光璀璨的梦尽断于此,从此他的世界再也没有红色。
凌乱的额发垂落下来,遮盖住了眼睛,他的身体就像行尸走肉,僵硬地半跪在地上,一柄匕首缓缓凝结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少年双手举起匕首,抵在了胸口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清泪划过脸庞,滴落在寒芒锋利的刃尖。
“不要——珏!”
匕首应声坠地,少年猛然惊觉抬头,他深紫的眼眸再一次恢复了高光。
星珏遍寻四顾,在怎么也看不到想见的身影之后,他低下头,才看见腰间别着的玉玦在隐隐地发着光。
星珏如若珍宝地捧着玉玦,连眼睫都在止不住颤抖:“诺诺……?”
忽然,玉玦盛放出了耀眼的白光,将星珏与整个世界渲染包裹。
“珏……”
星珏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艾米莉娅看到他清醒,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星珏怔愣地从地上坐起来,一瞬不瞬地盯着艾米莉娅:“诺诺……真的是你吗?”
“这次真的是我。”艾米莉娅捏紧了手中原本属于星珏的另一半玉玦,“或许是因为我身为巫女,天生拥有透视虚幻的预知力,所以魇貘的梦境对我没有什么效果。然后我刚才意外发现,能够通过玉玦进入你的……珏?”
星珏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了下来。
这次不再是幻境,少年真切无比地紧紧拥住了少女。
艾米莉娅愣了一下,继而轻缓地回抱住星珏,摩挲安抚着他的后背。
“你都看到了,是吗?”
艾米莉娅微微垂眸,轻声:“嗯。”
魇貘只会偷取复制脑海中最惶恐最惧怕的记忆,而星珏内心深处最害怕发生的两段记忆都与她有关。
一是她成为新魔君前往白鸟泽。
二是她在沪斐和血色沼泽差点被魔王之血杀死。
“诺诺,我喜欢你。”
星珏紧紧抱住艾米莉娅,如泣如诉:“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艾米莉娅闭上眼睛,声线无尽温柔:“嗯,我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星珏终于像个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所有的情绪在这个时候完全释放了出来,“要是我能像殿下和莉莉小姐那般强大,我就能更有底气向你早点说出这句话了……诺诺……对不起……”
艾米莉娅闻言,睁开了眼睛,然后她松开了抱住星珏的手。
星珏感受到她的动作,也抽泣着放开了手。
艾米莉娅静静地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星珏,他原本精致漂亮的脸蛋现在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