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珀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一片火海中了。
空气中夹杂着粘稠的热浪，烫得灼人。周围是一片窒息的死寂。
是梦啊。西珀莉低头看了看身上浅紫灰色睡裙想。
她轻轻地提起裙摆，赤脚踩着四溅的火星前进。
真是奇怪。西珀莉想。
因为是在梦中，所以她感觉不到疼痛，火花落在她身上也并不觉得烫。但是，胸中那么沉闷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呢？西珀莉默默地抓紧了领口。
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越往宫殿深处走，景象就越是惨烈。先是坍塌的宫殿，仓皇而逃看不清脸的黑影，再是呼天抢地的悲鸣，四处爆发的魔法，然后是遍地的尸体。火海之中，血流成河。冲天的硝烟火浪中，咆哮着死魂灵的哭嚎，所见景象就像是孤魂野鬼齐唱死亡挽歌。耳边尽是刺耳的尖叫声和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魔法炸裂的声音不绝于耳，整个世界像崩坏了一样乱糟糟的，再没有比这更恐怖，更让人心生绝望的末日地狱了。
但西珀莉头也不回地往深处走，一步都没有停下。
就是这里了。西珀莉一路无视了所有死状极惨的尸体，神色淡淡地来到了一座宫殿前。
这是周围最华丽最辉煌的宫殿了，也就只有这里堪堪没有被火海波及，但西珀莉却觉得胸闷窒息的感觉更强烈了。通往宫殿的台阶上全是伏地的尸体，奇怪的是，与最外面的不同，这里的尸体都是七八至十一二岁孩童的模样。西珀莉轻轻绕过他们走上了台阶。原以为宫殿里更是尸横遍野，却出乎意料的空无一人。空旷黑暗的大殿中只有中央一根暗纹复杂的魔石柱，魔石柱前钉着很多石碑王座，西珀莉粗略看了一眼，好像有十一个。
西珀莉走了两步才发现并不是什么人都没有，只是魔石柱过于宽大，这才挡住了柱后的两个人。是仔细些，是两个身形相似的男孩，看起来和贺霖差不多年纪。
一个男孩低头跪坐在地上，身上几乎都被鲜血浸透了，黑色的额发垂下来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见发间还滴着浓稠猩红的鲜血。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跪在那里，却让西珀莉感受到了几近窒息的压抑与绝望。
难道我现在所感受到的，全是那个人的感觉？西珀莉扯开领口仰头大口呼吸。
他到底经受了什么才会这么痛苦？或许是因为感觉同化，西珀莉觉得内心乱糟糟的，意识都模糊混沌了起来。她又看向另一个男孩，他站在那个男孩面前，低头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匕首，匕首正往下滴着粘稠腥臭的鲜血。
突然间，站着的男孩抬起头，看向西珀莉的方向。
男孩脸上全是血污，却仍能看出五官很是精致，面庞冰冷而又熟悉，最重要的是，他的瞳孔闪耀着玫红色的光芒。西珀莉扭头看向身后，没有人。
他看的是我？西珀莉正想走近，却看到男孩嘴角一勾，无声地冲她笑了。
西珀莉突然觉得心里一凉。
下一秒，男孩就一把拽起跪坐在地上的男孩，把他狠狠地推在魔石柱上，高举匕首猛地下刺！“唔……”西珀莉只觉得一瞬间心脏撕裂般疼痛，眼前一黑身体一软竟向前扑倒在了地上。
西珀莉皱紧眉头，撑起上半身努力地去看被刺的男孩。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视线也模糊不清……她实在是太痛了。
原来心脏被刺穿是这么疼的吗？西珀莉咬紧嘴唇，强迫自己意识清醒而不至于昏迷。
她的冷汗疯狂冒出，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明明没有流血，她却感觉自己体温迅速流失，身体如坠冰窟般冰冷，视线边缘开始一点点泛黑，巨大的疼痛感疯狂冲刷她的脑海。
西珀莉仰头看去，眼眸缓缓被温暖的金色照亮。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磅礴的淡金色魔力海水般从穹顶涌入，一点点照亮温暖了深黑阴冷的宫殿。更神奇的是，所有魔力绕过了魔石柱，潮水般向她涌来。她的身体漂浮起来，像是被一双手托举了起来，拥入了一个宽阔而又安全的怀抱，西珀莉觉得自己被温暖包围了，鼻尖充斥着淡淡的，好闻的檀香。
同时，疼痛感迅速消退，就连胸中沉闷的不适感与压抑感也完全不见了。西珀莉终于松开了紧锁着的眉头。
庞大的淡金色魔力源源不断地漫入，逐渐把整片黑暗吞噬。西珀莉涌上了一股强烈的昏睡感，但她坚持着看向男孩的方向，她要确认一个答案。
梦境世界一点点破碎，那个拿着匕首的男孩不知不觉消失了，只留下那个被钉在魔石柱上低着头的男孩。鬼使神差地，他抬起了头，看向了西珀莉。一片黑暗中，他的身影是那么孤独渺小，仿佛要被巨大的孤独与绝望吞噬了一样。西珀莉在最后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夜归鹿的脸。
——
西珀莉平静地睁开了眼睛。
她望着天花板，缓慢地眨了眨眼。嗯，是鹤鸣客栈的天花板。
西珀莉扭过头，一张清秀俊美的脸近在咫尺。
西珀莉视线下移看向少年的胸口，那个曾经被剑刺穿的地方。然后再回来，静静地看着少年紧闭的双眼，少年却突然睁开了眼与她对视。
“怎么了，莉莉？”少年温柔地轻声询问，低沉的嗓音里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西珀莉不过是轻轻地动了一下，夜归鹿居然被她极小的声音惊醒了。
西珀莉看着他，不作声。
夜归鹿眨了眨眼睛，“做噩梦了？”
“……嗯。”西珀莉想了想，缓缓地点了点头。
夜归鹿看了看窗外昏沉的暮色：“天还没亮，现在还很早，莉莉不多睡一会儿么？”
西珀莉摇摇头，说：“睡不着了。”
“是那么可怕的梦吗？”夜归鹿问。
西珀莉点点头又摇摇头。
夜归鹿笑了：“那我们出去散一下步？”
“好。”西珀莉点点头。
夜归鹿打开房门，正好与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的白玘打了个照面，两个人都愣住了。
夜归鹿挑了挑眉：“怎么，你们也睡不着了？”
“是、是啊……好、好巧啊……”白玘尴尬地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挠了挠头发打着哈哈。
“你们根本没睡吧，连衣服都没换过。”夜归鹿慵懒地倚在门框上，毫不客气地拆穿。
“哎呀……”白玘心虚地看向身后的封玠。
封玠一脸“你是笨蛋吗”的表情看着白玘，然后开口：“我们已经去过露水码头了，也找到了那个魔族，他说你的心魔经常在永夜森林西部出没。我和白玘去森林边缘查看过，确实多了不少法阵和结界，他应该就在里面。我们没理由杀死或者软禁那个魔族封口，虽然恐吓过他也下了定身咒，但依然不排除他通风报信的可能性，所以我们来找你是想尽可能在那个魔族能活动前找到你的心魔，把所有事情解决掉。”
夜归鹿抱着胸勾起嘴角：“不愧是圣殿精英，办事效率果然很高。怪不得晚上那个时候那么急着要走……你们撒谎是为了贺霖？”
封玠和白玘沉默了。
“我们知道这样不好……”白玘轻轻地开口，“别看小霖看着柔弱乖巧，内里可是十分坚韧刚强的。以他的性格，不亲手报仇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但这次行动十分危险，我和玠都可能自身难保，我们是绝不可能看着小霖以身犯险的，所以只能先骗他日出再动身。我们给他设了结界，他在客栈里是安全的。”
“我们知道这很自私，没有顾及小霖的感受，他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但是……”白玘声音越来越低。
“那就把所有事情解决掉，给他一个完美的交代吧。”
“哎？”白玘愣愣地抬头。
“走吧，再不快点走就要破晓了。”夜归鹿随意地走出了房门。
“归鹿君……”白玘感动得正想冒泡，却在看到夜归鹿身后跟出来的一个身影时呆住了。
“莉、莉莉君！？”白玘瞪大双眼，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夜归鹿。
“啊……我实在放心不下。仔细想想莉莉还是待在我身边最安全。”夜归鹿摸了摸后颈。
西珀莉抬头看他，脑海里突然想起了那天那人想要拐走她时，也说过这句话。
果然是心魔呢，连对方怎么想的会怎么说都很了解。西珀莉默默地想。
“这样真的可以么？”封玠在白玘的慌张眼神注视下再一次确认。
“嗯。别担心，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不会让莉莉受伤的。”夜归鹿淡淡地回答。
封玠和白玘愣住了。
西珀莉抬起头来去看夜归鹿，却被他伸出来的手按下了，还揉乱了额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