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鹿看着再度反转的局面，并不惊讶。毕竟人心就是这样的，反反复复，变化无常，复杂得很。只不过今天这一波三折，确实好像是触了霉头。
夜归鹿静静地看着那些不善的眼神，还考虑了一下要不要直接带着西珀莉离开……不过，总是有一个人，出乎他的意料，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和想法。
“小姑娘，你快过来！你身后的那个人是魔族啊！我们才是同类，我们才不会伤害你！那边太危险了！”人群里有人试图伸手去拽西珀莉的手。
夜归鹿皱眉，正想阻止，西珀莉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她干脆利落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那双手，静静地站在了少年的面前。
那人愣住了，举起的手尴尬地凝滞在半空中。
夜归鹿低头掩去了嘴角止不住的笑意。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相信护着的感觉是那么好。
“小姑娘！你干什么？我是不会害你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身后的那个……很危险！他、他可是魔族啊！”为了掩饰尴尬，那个人大声怒斥。
“我知道。”
“什、什么……？”
“我说我知道。”西珀莉平静地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璐璐是魔族了。”
全场震惊。封玠和白玘也惊奇地看向对方。
夜归鹿看向少女的眼神越发温柔。
“你知道你还包庇他？他可是魔族！”有人气急败坏地高声呵斥。
“包庇？”西珀莉面无表情地回答，“包庇，指以权势来掩护他人不正当的行为,使其隐秘而不被告发。既然这件事已经确认不是璐璐做的，那么，你告诉我，他到底做错了什么需要我来包庇？”
“这……”那人一愣，急赤白脸起来，“当然是因为他可是……”
“他可是魔族？”西珀莉冷静抢断，“你就只会说这一句吗？”
“你！……”
“是魔族又如何？”西珀莉自始至终都很冷静，“自我和璐璐认识以来，我从未见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除了种族不同，我看不出来他与人类有什么两样。还是说，人族对其他异族的存在都存在偏见与排外心理？难道这里所有人都是自私狭隘，以自我为中心，狂妄无知地用自身了解到的去衡量整个世界的人？目光未免太过短浅，也实在是过于迂腐和愚蠢了。”
她的语气平缓冷静，但所有人都听出了少女莫大的嘲讽。
所有人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因为多多少少受到了贺家教育的熏陶，他们并不是完全不分事理，胡搅蛮缠的人。他们想反驳，却又因为下意识地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而感到羞耻得说不出话来。
“她说的好棒啊，玠。她好厉害。”白玘眼睛亮亮的，闪着好奇与敬佩的光芒，活到现在见过了那么多人，他很少见到除了圣殿之外对各族关系看得那么通透的人。
封玠也沉默着赞同。
而夜归鹿，则是完全因为第一次看见西珀莉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话而感到十分神奇。
“唉……”有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是贺霖。
他重新抬起头，说：“如果大家信我的话，不如就和我一样，也信这位公子一次。日后若出了什么事，全由我贺霖负责。”
“这哪能呢！”店小二小马慌忙摆手，“霖少爷已经够忙的了，我们怎还能劳烦少爷您呢？既然霖少爷信，那我们自然也信！”
“就是！霖少爷认同的人，就是我们的客人！”人们一呼百应。
“谢谢大家对我的信任。”贺霖费力地牵起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夜深了，大家早点睡吧。”
“行了，辛苦大家了！都散了吧！”贺家老奴挥挥手，连忙搀上贺霖，“少爷您也赶紧去休息吧！”
“嗯。”贺霖轻轻地点了点头，却走到了夜归鹿和西珀莉的面前。
“两位好，我的名字是贺霖。呃……鹿公子？”
“夜归鹿。我的名字是夜归鹿。”
“原来是归鹿公子。那这位小姐又怎么称呼？”贺霖不过十一二岁，个子还没完全长开，看夜归鹿都要仰视，西珀莉穿了中跟小皮鞋，正好与他一般高。
“我的名字是西珀莉。”看到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少年谈吐举止却如此成熟稳重，完全没有少年人的活力，西珀莉大概明白了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有多大，他不是故作老成，而是他不得不提前长大。
“那就是莉莉小姐？”贺霖笑笑，“这次真的很抱歉。是我们不对，惊扰两位了。”
“不，是有人故意的。”夜归鹿并没有打算隐瞒，只是扭头避过了贺霖惊讶的目光，“谢谢你为我们解围。这件事，我会帮你的。”
西珀莉看了夜归鹿一眼，没有说话。
“真、真的……？”贺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眼睛里似是重新燃起了光芒，“如果归鹿公子愿意帮助贺家，贺霖感激不尽……那现在我就不打扰两位休息了，我们明早再见。”
——
告别贺霖后，夜归鹿和西珀莉终于上楼去找房间了。
“莉莉别盯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夜归鹿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看穿了，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这件事太危险，我不会让你参与进来的。”
所以那个时候，说的帮贺家是“我”而不是“我们”。
“这件事与莉莉无关，所以莉莉没必要和这些产生联系，好吗？”夜归鹿停了下来，站在楼梯上认真看着独自继续前进的西珀莉。西珀莉走了两步发现夜归鹿没有跟上来，转过身来正好与夜归鹿平视。
“嗯。”西珀莉乖巧地点了点头。
夜归鹿因为西珀莉过于顺利的同意而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摸了摸后脖颈：“莉莉真听话啊……”
“既然是璐璐不希望的事情，那么我也是不会去做的。”西珀莉转过身继续上楼梯，“如果我无法帮助璐璐的话，还不如在旁边乖乖待着，也不会强出头，这样或许还会帮倒忙。”
夜归鹿笑了。
他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了楼梯，一下子就追上了西珀莉。
夜归鹿歪头凑到西珀莉身边，笑嘻嘻地问：“对了，莉莉，我很好奇。刚才你为什么这么护着我呀？就那么相信我吗？”
“对啊。”
夜归鹿又因为少女毫不遮掩的直率愣住了。
西珀莉又停下来扭头直视夜归鹿的眼睛。
“我知道，眼睛看到的，并非全部。更不用说那些道听途说的话了。我了解一个人，不会通过别人告诉我的话去评判他，我有我自己的判断。因为我就在璐璐你的身边，所以我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璐璐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们不相信璐璐的话没有关系，我相信你就好了。”
夜归鹿看着面前没有其他多余表情的少女，觉得此刻外面雷声温柔，暴雨无声。
整个世界突然只能看见少女一人，周围一切都在此刻黯然失色。
璐……璐璐……
“璐璐？”
“啊？我在。”
夜归鹿一下子回过神来，脸莫名红了两分。
“你在想些什么这么入神？如果是今天的事，就不要太担心了。”
“不是……”夜归鹿笑了，“我只是在想，莉莉，能遇到你，我是多么幸运啊。”
“能遇到璐璐我也很幸运噢。”西珀莉认真地说，“璐璐是我在东大陆交的第一个朋友。”
“是吗？那我很荣幸呢。”夜归鹿笑得很开心。
他是真的很开心。自出生到现在，他很少像最近一样笑得那么真心那么频繁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少女。
西珀莉可能不会明白她的出现对夜归鹿来说是多大的救赎，她可能也不会知道她的存在对于夜归鹿来说，是多大的幸福。
“啊，莉莉，是两侧临空的床呢。”夜归鹿检查了一下床具，“我还是睡左边。”
“嗯。”西珀莉回答，“璐璐，今天晚上，也拜托你了。”
夜归鹿微笑：“必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