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归鹿回过神来时，发现他一个人站在楼梯上自言自语，一楼大堂的人早已注意到他，人群中不时传出兴奋的窃窃私语。
啊，一不小心想得太深了。夜归鹿恢复了面无表情地模样。
那么，也是时候去处理一下了。少年的瞳底泛起了冰冷的清光。
“啊，客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一个正在扫地的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正是那天给送餐的人。
“也没什么事情……”夜归鹿看似随意地摸了摸后颈，“就是今天早上门外走廊叽叽喳喳的好像有很多人一样……”
那小二后背一僵，背后冷汗疯狂冒出。
“挺烦的。”夜归鹿慵懒地挑起了眉梢。
小二的脸瞬间刷白。
“龙兰不是挺注意客人的隐私空间吗？好像有些名不副实啊……”夜归鹿装作苦恼地皱紧了眉头。
“啊抱歉……我、我会告诉上面，争取这种事，不、不再发生……”那小二战战兢兢地握着手，嘴唇白的没有血色。虽然不知道这少年是什么来头，可他不傻。这绝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主，不小心惹到人家了，说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吗……”少年半眯着眼睛斜睨着他，然后摆了摆手随意地走开了，“你知道就好了。”
小二松了一口气，反应过来时才发现，他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只是不知道那些世家少爷们有没有打消念头……夜归鹿低头思忖着，突然间视线前方闯进一双红色小皮鞋，便停了下来，抬眼望去。
原来是一个栗色长发的女孩，穿着漂亮的小裙子，低着头，脸颊和耳朵红红的。她的身后还有一群少女，看样子是把她推出来的。在夜归鹿看向她们的时候，少女们还害羞捂脸低声尖叫。栗发女孩紧张的绞紧了手指，她红着脸抬起头来，发现面前俊秀的少年正低头看着她，仿佛在等她开口说话。身后的女孩们正在起哄，一双双手在她背后轻轻地推，她一个没稳住，往前扑了一步，差点扑到少年怀里。
只看见少年迅速退了半步站定，然后就听见极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请问有什么事吗？”
女孩终于鼓起勇气直视少年那清秀俊美的脸：“请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我、我可以和你做朋……”突然，一阵骚动声把少女的尾音吞没了。
少年扭头望向骚动的源头，呼吸一滞。
西珀莉穿着一身藕粉色的长袖过膝连衣裙，脚踩一双浅咖色的小皮鞋，檀棕色的卷发用一根粉白色的发带松松绑起，随意地披在背后，两颊还留了几缕发丝，头戴一个白色的软边宽檐帽，看上去娴静端庄，精致可爱。早上那群世家少年们已经围了上去，个个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竭尽所能地搭讪着。而她并没有与他们攀谈，虽然被围在中心，却只是乖巧地站在原地，眼神四处环顾，仿佛在找什么人。
栗发女孩从吃惊中回过神来，转过头又是一愣。面前原本温润如玉的少年突然不见了，望向那些世家少年们的目光冰冷疏离，看到少女在听话等待着的模样又是如水般温柔。
栗发女孩咬紧下唇，她突然觉得有些嫉妒。
“那个……”她发出声音，试图吸引少年的注意力。
“抱歉。”少年却是头也不回，转身走向了骚动中央。
“什、什么嘛……真没礼貌……”女孩们觉得很是窘迫，立刻上前围住了那个尴尬地呆愣在原地的栗发女孩，“菁菁我们不要管他了……什么人啊，居然敢这么对我们菁菁……早知道他有同伴，我们就不会理他了……”女孩们虽是簇拥着缓缓走了，却还是有不少女生一边义愤填膺地斥责，一边悄悄用眼角余光看向少年和少女的方向。
“那、那个……我们是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互相认识一下不行吗？”一个少年伸出手想与西珀莉握手，却被另一双手打掉了。
“莉莉，船要开了，我们走吧。”夜归鹿不动声色地打开少年的手，穿过人群微笑着向西珀莉伸出了手。
“嗯。”西珀莉在所有人妒忌的目光中乖巧地把手放在夜归鹿掌心，任由着他牵着自己走。
夜归鹿无视少年们埋怨的瞪视，只在西珀莉出门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所有人就感觉冷风扫过大堂，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心里突然胆怯畏惧了。
——
“莉莉，吃金橘吗？”
上船的时候，夜归鹿正好瞅见岸边一竹筐的小金橘，个个色泽鲜亮，金黄饱满。
“吃。”西珀莉舔了舔嘴唇。夜归鹿立刻翻身下船，单手一撑，就越过了半人高的障碍，那一连串干净利落的动作只引得岸边人连连拍手叫好，卖橘少女们也忙用帕子掩住了羞红的脸颊。
长腿轻轻一迈，夜归鹿很快回到了船上，拿出了两个小枇杷说：“这是那个卖橘子的姐姐执意要送你的。”西珀莉接过了浑圆香甜的小枇杷，朝她们乖巧地道了谢。
岸边的少女们立刻笑作一团，绯红的红晕接连爬上脸颊。
“甜吗？”夜归鹿坐在船头，单手托着腮轻笑着看她。“很甜。”西珀莉把另一个小枇杷和一些小金橘递给夜归鹿，“你尝尝。”
嗯，汁水饱满，香甜四溢，果然很甜。
夜归鹿看着戴着软呢帽趴在船边低头仔细看着湖水的娇小背影，无声地笑了。
小船穿过水乡，驶过桥下，划过荷花池，一路行向远方。
“真漂亮啊。”西珀莉站在船头眺望远方，“这就是东大陆的景色吗……啊，还有鱼。”平静的水面上突然打了个波闪，西珀莉蹲下身去看。
“是魔金鲤。”
“我记得船家说过舱里有鱼饲料，不过不清楚在哪里，可能要找一会儿，莉莉要吗？”
“好啊，那就拜托璐璐了。”西珀莉点点头。
夜归鹿猫腰进了船舱，西珀莉就蹲在船边一边看鱼一边剥小金橘吃。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轻佻的声音：“唷，小妹妹，吃橘呢？正好哥哥我口渴得紧了，不如分一些给我们一起吃吃呀？”随即又传来一阵哄笑。
西珀莉抬头看了一眼，六七米远处有一艘豪华游船，船头处一群锦衣华服的少年围着中央一个朱红衣裳的贵公子，正打着扇子朝这边笑。这群人和客栈里那些世家少年们不一样，明显多了些痞气和自以为是的傲气。西珀莉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看鱼了。
启洋张家的小公子博洋是镇上有名的混世魔王，今日正带着他那群狐朋狗友乘船出游，游兴路上偶然看见一个戴着白色宽檐帽的女孩低头吃橘看鱼，便出了调笑的心思，一时兴起出言调戏，谁知这女孩抬头的一瞬间，一群人竟是齐齐怔住了。
肤若凝脂，唇红齿白，眼眸如鹿，神色恬淡。还有那一头漂亮的檀棕色卷发，再配上那轻呢礼帽和粉白长裙，精致好看得就像天上下来的仙女一样。
“这是什么好运……随便一叫竟遇见这么一个稀奇好看的小美人儿。”张博洋愣愣地说，猛然回过神来之后发现周围人的脸全红了。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这么精致漂亮的人儿是你们能够随随便便看的吗？！”张博洋用扇子一个个敲过去，平稳了呼吸之后走到船头，清了清嗓子，讨好地说：“小美人儿……不！好妹妹！刚刚是哥哥我错了，哥哥不应该那么说话，为了赔罪，哥哥我请你到我的船上玩一玩好不好呀？我的船上什么都有，比你那小破船可好多了，来哥哥这儿怎么样啊？”
西珀莉又撕了一瓣橘子放到嘴里，心无旁骛地低头看鱼。任张博洋好说歹说都没再抬过一次头，像是完全把那边聒噪的人无视了。
张博洋喊到喉咙冒火生烟也没再引起面前少女一次注意，不由得大动肝火。
“咚”的一声，一块石头砸破了光滑如镜的水面，惊走了所有围在船边的魔金鲤，也溅起了半人高的水花，把西珀莉淋了个满脸。西珀莉站起身来，抬手抹去脸上的水渍。
呵，这下你总该理我了吧。张博洋一把打开扇子得意地扇着风。
谁知，少女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转身去了另外一边蹲下看鱼，只留下一个背影。
“唔！可恶！真是不识好歹！”张博洋捏紧扇子，骨节攥得发白。其他人有低低嗤笑出声的，被张博洋回头恶狠狠剜了一眼后都做出了忿然作色的模样。
“我让你清高……让你孤傲！”张博洋掂起一块半个手掌大的石头，瞄准少女的后背便狠狠地扔了过去。
啪！清脆的声音。
张博洋愣住了，众少年也愣住了，西珀莉听到声音转过头站了起来。
船头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黑衣黑发的少年，身形修长，五官俊美，清隽冷漠的神色中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伸着右手，掌心正是那块砸向西珀莉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