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住院了。
周唯知道这个消息时，是开学后不久。
是妈妈告诉她，“唯唯，妈妈想和你说一件事。”
周唯刚刚放学，她回来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但是妈妈的房间里只亮了小小的一盏灯。微弱的灯光打在妈妈的脸上，周唯从未见过要强的妈妈如此疲惫的神情。
她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只是走到妈妈面前，懂事地点了点头。周唯以为是妈妈肚子里的孩子的情况不好。
所以在她点头的那个时刻，周唯满心都是对那个将出生的孩子的关心，以及对妈妈健康的担心。妈妈坐在床边，周唯就坐在妈妈身侧。
轻柔地握住了妈妈的手。
母子连心，妈妈也感受到了周唯传递过来的关心，她艰涩地开口：“外公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听到这个消息时，周唯当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的脑袋仿佛轰然一声，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崩塌了。
周唯握住妈妈的手此刻也仿佛脱了力一般，抓不稳。过年的时候，外公还能在亲朋满座之间畅谈，还能和她开玩笑，还能带着程山做风筝……
可是病来如山倒。
知道这条消息的周唯屁股都没坐热，连夜赶到医院。
推开病房的门时，偌大的病房里只有外公一个人。此时已经很晚了，外公已经睡着了。
而病房里除了外公，还有一个正在旁边看护床上躺着用手枕着头的程山。
今夜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打在程山平躺着的脸颊上，周唯好像看见了另一轮月亮。
在听见开门声的时候，程山转过头来，看见了站在门外气喘吁吁的周唯。
“你怎么在这里？”周唯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压低声音问他。
程山比了个“嘘”的手势，他动作幅度极小，声音也极轻地从床边的书包里翻出几张纸和笔。并在上面写下：徐爷爷晚上胃不舒服，吃了药还不容易才睡着。别吵醒他。
胃不舒服……周唯在路上的时候有猜到是不是之前的胃病复发了。一路上心如擂鼓，无法沉下心来。在看到程山一笔一划写下这句话时，她更是痛苦。
今晚的月色很亮，程山写字的桌上有一盏小小的夜灯。一冷一暖两道微弱的光线照射在这个房间的一角。
病房里的温度很舒适，也有加湿器。温室一样的地方，可是周唯好冷。她接过程山递过来的笔，在纸上写下：你现在困吗？我们出去说好吗？
看着周唯的眼睛，程山发现她的眼睛好湿润。眼眶里积蓄的泪水，下一秒就要断了线一般。
周唯的语气也是难得的软，没有了往日的生气。
程山点头。
旋即他抓起羽绒服，拉着已经红了眼眶的周唯走了出去。羽绒服材质的原因，如果在室内穿衣服声音会很大，他担心吵醒外公，特意走到了冰冷的走廊才穿上衣服。
跟在后面的周唯，躲在黑暗里，赶紧胡乱地抹掉了眼泪。
等再次进入明亮的走廊时，周唯嗅了嗅鼻子，仿佛没事人一样地对程山说：“走吧，去楼下转转。”
“嗯。”程山点头，下一秒却给周唯递过来一包纸巾，他对周唯说：“周唯，你不要哭。”
周唯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把眼泪憋回去，所以已经没有力气去装潇洒了，“你怎么说完，我更想哭了呢。”
程山动动嘴唇，想说什么，却被周唯阻止了，“程山，你再说话信不信我真的在你面前哭出来？”
还能威胁人，程山这才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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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住院部楼下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和咖啡店之类的商铺，因为是三甲医院，所以这里的一楼的店铺种类齐全，能满足一切需求。
“你什么时候来的？”周唯手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和程山坐在便利店里，正对面是马路，路上行人车辆很少，灯光打得很远。
程山说：“今天下午来的。”
“和我外公一起吗？”
“不是，我自己来的。徐爷爷住院的当天我来过，之后一直没时间来。”路途太远，来回一趟就要浪费程山半天的时间，所以他是等到爸爸同意他来市区时才过来的。
“那为什么我今天才知道……”周唯低声说，她在责备自己。
“周唯，你不要……”
“不要自责，不要哭，我知道。可是程山，我只是太无助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外公一直是她的支柱一般的存在。可是这根坚实有力的支柱，兼知心“友人”忽然病倒了，周唯只能手足无措。
“饿吗？”程山知道周唯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坚强，她和程山有很像的地方。此刻和周唯说话，不如让她填饱肚子有用。
“有点吧，晚上没出去吃饭。”周唯无精打采地说。
“我去买点关东煮，你如果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程山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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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煮热气腾腾，程山买了两份，里面放了很多东西：鱼籽福袋、牛肉丸、白萝卜……放到周唯面前香喷喷，周唯随手拿了一串牛肉丸出来吃。
看着外面的红绿灯时而变化，周唯望得仿佛出了神，但是她却格外清醒：“你知道我外公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她其实已经做好了情况最坏的打算。周唯这样的自我保护机制，从初中开始就形成了。万事都做好最坏的打算，那么就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够独自承受的了。
周唯也试图问妈妈，但是妈妈并没有对她说实话。
因为周唯从程山的话里听出来，外公不是今天刚刚住院。妈妈之前一直在瞒着自己。
据程山的描述是，外公早些年就查出了胃病，虽然做过手术，但是一直不能称得上是彻底好了。直到去年11月，查出来已经是胃癌晚期了。
“可能，没有太久的寿命了。”程山说。
周唯握住咖啡杯的手死死地抓住另一只手的手指，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深深地埋下头，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全部侧脸。
但是程山听见了她隐忍的哭声，直到最后完全决堤。
他坐在旁边，想要伸手去拍一拍周唯的背。尽管他知道这样作用不大，但是他曾经上过一堂心理学课，讲的是当你愤怒时，心情低落时。
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只蝴蝶，模仿蝴蝶振翅，两手交叉抱住自己，然后轻轻地有规律地拍自己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