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吃罢饭，刚从饭馆出来，就遇到一个衙役打扮的人在外似乎在找什么人，待他们出来，那衙役就迎上来，冲秦见山扯出个笑：“秦官人，咱家老爷请你过去。”
华玉站在原地，看看秦见山，又看看那衙役，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秦见山面上也有犹豫之色，看看华玉只身一人，旁边又带着个八岁的孩子，最终还是说道：“你先与我一起，我一会儿再帮你雇车。”
华玉便露出笑道：“好。”
两人一孩子就跟在衙役身后，不久又回到了县衙，不过这次走的却不是正门，而是侧门，那里已经县令已经在等着。
华玉自觉没再跟过去，秦见山看她一眼，自己一人走了过去。
停的地方太阳太晒，华玉牵着凌云四处瞧过，发现不远处有片阴凉地，华玉走过去，便正对着秦见山他们，不过眼前有根柱子挡着，华玉靠在柱子上，不料将他们的对话隐隐约约听了个明白。
县令道：“……秦大啊，你既然以前救过我一家老小的命，现在又愿意主动将虎皮送给我但你毕竟是我恩公，怎能让你寒了心，这五十两你先拿着，等你把虎皮送过来，我再给你五十两。”
虎皮？！
华玉虽自小养在深闺，但她作为名门闺秀自是见过不少好东西，自然知道一张虎皮价值几何，那起码是百两黄金左右，区区一百两银子就想买一张虎皮，简直天方夜谭。
华玉心情复杂地听下去：
“那小人便谢过大人了。”
“唉，恩公你也别怪我小气，我当然知道你那张虎皮多值钱，但你也看见了，我不过是这穷乡僻壤的一个县令，钱实在不多，你放心，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不会忘记恩人你的。”
秦见山只略笑了笑没答话。
县令又道：“对了，以前你任我怎么说都不肯将虎皮卖我，怎么为了那小娘子就可以了？莫非是真看上人家了？这一百两，在咱们这儿不说别的，取个普通小家碧玉的姑娘聘礼是妥妥够了，但你估计还不知道吧，那商小娘子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出身。”
秦见山似乎这才来了兴趣，恭敬道：“愿闻其详。”
县令便摸摸胡子，兴致勃勃地讲起来，说华玉是京城前任宰相商秋邈长女，家中获罪被贬，按理来说，他这县府本还需要给他们腾出个位置，奈何商秋邈夫妻死得早，留下两个孩子，他们只是白身，哪配住县府，自然是将他们打发去了别处。
“但你想想，那位商娘子再不济那也是出身名家，自然是眼高于顶，怎么会瞧上你这样的山野村夫，哪怕你有一百两银子，恐怕在人家眼里也不算什么。再者，她一个没父没母的，谁知道八字好不好。”
秦见山道：“大人误会了，我对商娘子并无非分之想。”
“没有？”县令一愣，随即笑开，“那感情好啊，那不如这样，你就让我给你做了这个媒，娶了我家那侄女，她虽人傻了点，但长得，长得……好歹也看得过去，媳妇嘛，不能找太好看的，不然不安分。倒是我让她姑母再好好教教她，保管她能好好给你料理家里，还能给你生儿育女，你看如何？也算是我报答你对我们一家的恩情嘛。”
秦见山只客气拒绝：“辜负大人好意，我一界猎夫粗鲁，配不上大人侄女。”
“哎，这话见外，我说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你以前不是说你没钱下聘吗，现在刚好了，到时你就拿着那一百两银子来，我保管你体体面面把我侄女娶回去。”
听到这儿，华玉已被县令的厚颜无耻震惊到，白占了便宜还卖乖，她从未见过此等，此等……不要脸皮之人。
华玉心中再愤愤，终归骂不出粗俗的话。
然而此时，她听到秦见山改口道：“多谢大人，我会考虑的。”
县令笑容便愈发灿烂，仿佛公堂上一脸正气的人不是他一般。
华玉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做两幅面孔。
那边的谈话结束，秦见山拿着五两金子的荷包回来，华玉看着那寒酸的五两金子，终归是没忍住道：“秦郎君，这些钱，我日后定补给你。”
秦见山牵凌云的手一顿∶“你都听见了？”
偷听别人谈话总归不光彩，华玉羞愧地低下头，小声道：“我天生耳力较好……”
秦见山却道：“无事，与你无关，是我自己乐意。”
华玉便没话说了。
最终秦见山还是帮着他们雇了驴车，先送他们回家了。
在路上，安静许久的凌云道：“姐姐，我记得爹爹说过，如若强闯民宅，还意图谋害他人，是要杖责三十，收押五年，怎么那个人才罚的那样轻？是我记错了吗？”
华玉闻言喉头一阵苦涩，她摸摸凌云的头：“你记得没错，但总有些人仗着家中钱财势力无事律法，贪赃枉法，这些人都该重罚，所以阿云你得好好读书，日后考得功名做上官，严加惩治这些人。”
“嗯是！”小小的凌云握紧拳头，重重点头。
驴车缓缓的行驶，最终停在宏山村的村口，华玉付过钱，才下车，就见方娘子急急忙忙迎过来，道：“华玉啊，你这是去哪儿了？怎的才回来，你家里遭贼啦！”
华玉猛然一惊，来不及去消化其中的讯息，便飞快地往村中跑，方娘子带着凌云紧跟其后，然而眼前出现的场景还是让华玉迷茫地站在原地。
家中是被洗劫一空的惨象，厨房里的肉鸡蛋全部不见，藏的银子自然也都不翼而飞。
她出门前是再取了五两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家中一共流了十五两，现下全没了，除去公堂缴纳的费用和车马费，她全身上下只剩下十二两银子多些。
她还说补齐秦见山的亏损，而她现在，能拿什么补？她自己都没钱活下去。
华玉脑子一片空白，呆呆地在一片狼藉的家门前的石凳上坐下，一时间觉得，或许是老天不想让她好好活下去吧。
方娘子见华玉这样，很是着急，再看憋着气默默哭的凌云，一时心疼不已，心里直骂那杀千刀的，竟然偷两个没父没母孩子的钱！这还是人吗？
围观的村民也都跟着骂那没良心的小偷，但此时的华玉却什么都听不见。
“华玉，好姑娘，不怕，钱说不定还能找回来，咱们先报官，你先跟我到我家去坐坐好不好。”
华玉还是没反应，方娘子便不厌其烦地重复，直到第三遍，华玉眼珠转了转，似乎找回来一点光。
她低声道：“方姐姐，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不给我活路，觉得我就该随爹娘去了？”
见华玉这样，方娘子也忍不住眼睛泛酸，这段时间，华玉给她的印象一直是一个坚强的姑娘，哪怕村里再多闲言碎语也依旧有条不紊，甚至被赵丰那么个恶霸盯上，也不曾软过半分，现下却……
方娘子搂着她的肩：“怎么会呢，老天爷她要管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时时盯着你一个人呢？再说，哪怕它真的盯着你一个人，但你爹娘就想让你去死吗？傻姑娘，快别说傻话，钱没了咱们再挣，可不兴那轻生的念头。”
是啊，她爹娘明明说让她好好活着，老天爷的想法关她何事？
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撑着石凳站起来，在围观的村民中扫视一圈，那些人脸上形形色色的表情，华玉不知道那副下面藏着的是个恶毒贪婪的黑心。
扫过一眼，她便不再看，从荷包掏出一把铜板，随手指了最近的一个孩子，塞到他手里：“劳烦你，去街上帮我把高捕头找过来。”
小孩收了钱，很是高兴，应了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华玉又道：“列位，为找到偷窃之人，还请赶紧离开，破坏了现场捕头不好取证，如果有人想留下强行闯进，就别怪我怀疑你就是盗窃之人了。”
此话一出，围观的村民忙不迭离开了。
待人走完，华玉道：“方娘子，我得在这里守着高捕头过来，我刚看过了，厨房里还有些米粮和菜，虽没有肉，但也能凑合凑合，你拿上些回去，劳烦把我家阿云带到您那边去照顾一下。”
“这天都快黑了，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这儿呢？”方娘子着急道，“还是你与我一起走，米粮也不用了，你们一顿饭我还是管的起的。”
华玉摇摇头，推开方娘子，无声拒绝。
凌云用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华玉：“姐姐，那我也不走，我陪着你，爹爹说了，男子汉大丈夫，长大了是要保护你的。”
华玉扯着唇笑，摸摸凌云的头：“但你现在还没长大呢，乖，听话。”
说罢，她看向方娘子：“姐姐，麻烦您了。”
方娘子叹口气，最终妥协，拽着一步三回头的凌云回了自己家。
可能是上午才与高捕头有些交情，尽管天都黑了，高捕头还是带着两个小铺快，骑着快马带着那小孩一起来到宏山村，看到满院狼藉也是惊呆，他都看着生气心疼，华玉却是云淡风轻，道：：“高捕头，那就劳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