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染弥雨，雾掩韶光。
蒙蒙细雨自苍穹而下，淅淅沥沥的顺着廊檐凝成雨线，高阁之上观雨，竟是别有一番滋味。
锦泱坐在窗棂边，望着雨幕下的皇城怔怔出神。
念夏不赞同的上前关了窗，念叨，“娘娘这两日不可着凉，这楼阁本就四处漏风，您还是回床上歪着吧，奴婢不是给您带了话本子打发时间。”
锦泱倒是没觉着冷，但架不住念夏絮叨，便乖乖上了床，由衷叹道，“原来一下雨，皇城里是这副样子。”
红墙绿瓦，一点子脏污都没有了。
小雨下了小半个时辰，乌云散去，没一会就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水汽蒸腾，带走凉气，让无遮无挡的皇城直直暴露在烈日之下，又闷又热。
锦泱翻了一会儿便将书丢在一旁，寥寥的有些想吃崔饼做的红糖糍粑，见陆寅又没回来，便吩咐念夏收拾收拾，打算早点回凤安宫。
主仆二人才准备妥当，木梯上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少倾，门口传来禀话声，“督公问娘娘可起了，若是起了，去东厂送送故人。”
送送故人?
想到某种可能，锦泱脸色惨白，心头升起一股被耍弄的愤怒心思。
陆寅一贯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出尔反尔之事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去东厂！快去！”
车撵已经备好，就停在摘星阁下，撵上还垫了厚厚的毯子，她之前在暗室见过。
摘星阁距离东厂不算远，尤其锦泱这一路上还在不停催促，轿夫脚下生风一样，恨不得飞起来！
到了东厂，锦泱如一阵风般冲进东厂，得知陆寅在暗室，又风风火火的往暗室跑。
“娘娘，您慢着些。”念夏追在后头，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正跑着，锦泱忽然眼前一暗，像是撞在了一堵墙上。
陆寅将人捞在怀里，有些懊恼的揉了揉她磕红了的脑门，“跑什么？”
锦泱也顾不上疼，脱口问道，“沈霄……你把他……”
杀了二字也说不出口，昨日还说，杀了从此便一刀两断。
她抬眼，与陆寅对视间对撞出火光。
明黄的烛火并未让陆寅的棱角柔和反而镀上了一层冷意。
他将人放了下来，鼻腔传来冷嗤，“倒是本座自作多情了，原来娘娘匆匆忙忙是为竹马而来。”
锦泱知他生气，又怕极了他本没想杀人，但一气之下又随手杀了。
她踉跄两下，忙去抓陆寅的手，“陆寅，我没有为了他……”
陆寅甩开锦泱的手，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锦泱：“你等等我，我难受，追不上你。”
“就娘娘这体格，还总想着救人？”陆寅嘴上嘲讽，但步伐却慢了下来，松散垂于身侧的手也轻易的被锦泱勾住。
陆寅这人吃软不吃硬，锦泱乖软一笑，“说好了不杀，我信你的。”
陆寅轻轻哼声，提步往外走，“走吧，去见见娘娘挂在心尖上的沈家哥哥，好让他活生生的走，可千万别死在本座家门口，娘娘还得跟本座要死要活的演上一出！”
沈霄早已被收拾妥当，伤痕被掩盖起来，连额头那处，都被锦衣卫的官帽遮掩，唯独他那左手，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
他见陆寅与锦泱执手相握而来，低垂下眼，掩了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妒意。
锦泱见人全须全尾，也不像是要死的模样，她松了一口气，“沈家……沈侍卫，你这手？”
沈霄躬身一拜，“与九千岁切磋了一番，技不如人，养几日便好了，无碍，卑职还要多谢娘娘，若不是娘娘，卑职也不能与九千岁过招而得千岁大人赏识，今日过后，卑职会回到彭城任职武将，望娘娘多多保重！”
锦泱惊讶的扫了一眼陆寅，陆寅？赏识？
怎么可能啊？
陆寅嘴角带笑，不算明显，但锦泱却能感觉到，他似乎心情不错？
她暂时放下怀疑，顺着话茬接道，“不打不相识，沈侍卫有此机缘也是自身能力，此去边关，沈侍卫自当保重自身，才有更多的机会报国仇家恨。”
陆寅不耐烦了，淡声打断，“时间也不早了，沈侍卫，赶紧上路吧。”
上路吧这三个字让锦泱觉得有些刺耳，但想想又觉得没甚错处，彭城千里之外，可不就是上路吗。
最后她也只能将之归结为葵水时心思的过于敏感。
沈霄走了，临走前，陆寅还与她看了亲兵部调令与他亲自写的荐书。
彭城五品偏将，对才做过县令的沈霄来说可谓是一步登天，何况，还拨了五千兵马与他调遣。
似乎一切都很完美，但锦泱总是莫名生出一股不真实之感。
昨日还喊打喊杀的，今日却送他一场无比合心的造化……
陆寅瞥眼，“娘娘琢磨什么呢？人都走远了。”
锦泱不愿在这个话题上与陆寅争吵，便随口扯了旁的，“赵景煜练武要练多久？若是他不来，本宫能不能搬到摘星阁去住，或者大人来凤安宫……”
“哦？”
“昨日大人失信了，明明说了去去就来，结果一夜未归，害本宫担忧一整夜。”
陆寅恍然，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美人相邀，本座还真是拒绝不了，就是不知娘娘，会不会后悔……”
“落子无悔！”
陆寅也不含情绪的笑了一下，“也好。”
********
晋朝自第三代皇帝起，便废了武举，如今时隔三朝再次重启，赵景煜对此很重视。
他特意下旨，将最后的决赛之地定在宫内演武场，还邀请了不少勋贵一同参与选评。
锦泱这个皇后，竟也在受邀之列。
六月十一，皇家禁军演武场。
锦泱穿了一套正红与藏蓝相搭的对襟朝服，一贯素白的小脸第一次上了厚重的脂粉浓妆，鬓间还坠了一只纯金步摇……
从头到尾处处都显得老气庄重，说是太后坐在那也不为过。
一般来说帝后同席，皇后会在外面等了皇上一起进，以彰显恩爱，但锦泱完全不想跟赵景煜碰面，自然不会等他，便独自进了演武场观景台，立在属于自己位置的案几前。
她遥遥望去，下首早已站满官员，多是武官勋贵，皇亲国戚，无一女眷！
——那，赵景煜为何要让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