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知清还没从约会的字眼中跳脱出来，就又陷入了“格式化无效”的总结中。一时之间，她眉头紧锁，不由得思考，这个项目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
甚至，还考虑到有没有继续进行下去的必要……
“你们的研究出现了漏洞，但是于我，是一个优势。”破土9号似乎站在了上帝的角度，机械眼明明没有任何波动，但却像是锁住了自己的目标，“仲小姐，深入研究才是明智之选，现在终止，你们将本来可以先进近百年的成果演变成倒退几十年的悲剧，不值得，也不能。”
破土9号的这番话和刚刚的测试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状态。
这样的成果，换做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宁愿倒退几十年。毕竟，在2500年的28号事件中，人类已经收到惨痛的教训。
那一年，是科技的巅峰。
所有人以投身智能行业的研究为荣耀，在此之前，他们一直以探索外太空为重。一切的转变都是因为一位研究员研究出具有强烈使命感的智能机器人，悲剧也因此开始。
使命感太过，最终演变成了踩踏人类的道德线。
工厂大量生产类似的智能机器人，以至于在2500年出现了大规模的反人类事故。它们认为人类之间的竞争已经危害到正常生活的秩序，而流落街头的人完全失去了人权，它们要替弱者伸张正义，但是在确确实实这样的指令思想中，让很多人类失去生命。
那一年，秦家还没有冒出来。
联邦耗费了大量的资金和人力进行无差别销毁，那种规模跟睡美人里的国王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而下达的命令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就是，睡美人还是难逃一刺，而秽土之城成功了。
但是，为此的代价就是科技方面倒退了近两百年。
值得称道的是，这样的魄力让其他大城无不诚心信服。要知道，秽土之城的治理常常被称之为“棉花拳头”。
“你在威胁我？你居然还学会了威胁？”仲知清凌厉的眼神更像卫警局的老审问员，“你知道你的供能是我提供的吧，你现在的意义就是残次品，我有权利让你进入外面的展厅。你的零件可以成为历史，或者只是时代的一个小符号。”
付闻溪这一刻才知道自己不仅仅是低估了仲知清，而是错估。
——这女人不仅花瓶，吵起架来还像小学生，还贼凶一个。
破土9号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看向了付闻溪，眼中的蓝光闪了两下，“女人，你不准备挽救一下我吗？我也算你半个孩子吧。”
付闻溪冷笑一声，要灭了他的人，他称呼“仲小姐”，她一个什么都没说的人，叫“女人”。重点还是，这玩意儿还让她救他！
她长了一张圣母脸吗？
还特喵的半个孩子，就算是完全亲生的，要是长成这个样子，她第一个大义灭亲。
“你要不叫野草9号吧？”她翻着白眼，丝毫不掩饰内心的鄙视，“说实话，你这样的孩子我养不起。”
破土9号还真听进去了，因为没有理解，所以追问道：“你们会因为改名换姓而不计前嫌，留下我吗？”
付闻溪得瑟地摇摇头，然后轻蔑道：“我只想看看你会不会’春风吹又生’。”
破土9号没有理解付闻溪的意思，瞬间进入到检索的状态。
付闻溪跟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但语气却是个小霸王，“啊噢，玩坏了……”
仲知清还沉浸在上一个问题中，听到付闻溪的感叹，也只是沉声回道：“破土9号缺乏古诗词的储量，所以对你的话无法做出反应。看来周储最初的坚持是有用的，是我贪心了。”
付闻溪跟看鬼一样，她跟仲知清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是看到自省状态下的仲知清，简直不要太吃惊。
那些研究员不都是趾高气昂的吗？
不过，转念思考仲知清的话，她也听得出来，仲知清确实是“类人计划”的参与者，至于什么阶段进来的，她无从得知。至少，类人计划在启动时的宣誓环节，她确定没有看到这个女人的身影。
“坚持什么？”付闻溪好奇道。
仲知清突然意识到旁边还有付闻溪，然后变脸似的微笑了一下，“智能状态下的模仿学习，后端的自我升级。”
付闻溪倒吸一口凉气，最后也只是评价道：“你是真的敢啊，姐——，嗯。”
这一声姐时发自内心的，虽然还有一个字卡在了喉咙里。
智能系统拥有记忆点都是一个大胆的尝试，更别提自我学习和升级的能力了。她不是不能想象，而是不敢。
一旦智能超出人类的控制范围，那将是灭顶之灾。
前车之鉴的威慑力，他们不想感受第二次。
付闻溪觉得仲知清还算聪明人，但是能想到这一层，她已经想不到用什么准确的词来形容了。潜意识下，她凝视着认真反思的仲知清，感受到了不可思议。
如果她们俩是对手，尽管不想承认，但她已经落了下风。
“不是敢，机甲重新问世，需要一个契机。”仲知清随手取出了破土9号的芯片，又放入了方便专门储藏的小盒子里，“不然，机甲的未来仍旧逃不过回收的命运。而现在，我们迫切的需要机甲代替人类上战场。”
她没有说避免战争，而是认定后面会有一场硬仗。
付闻溪没有缘由的失力了一会儿。仅仅是很短促的时间，她也察觉到了，并且觉得不可思议。她是和平主义者，从没产生战争是解决问题的方式的想法。可是，今天，她有点被仲知清蛊惑了。
好在，她仍旧清醒。
“战争就是伤亡，任何领域都会因为一场战争而牺牲诸多。”付闻溪鲜少拿出这样的姿态——谈判者。或许，她骨子里就认为，她和仲知清的谈话就是一场谈判，“我热爱机甲，但绝对不会说，机甲的崛起是需要一个契机，但不是一场战争。希望，你可以改变一下看法。秽土经受不起再一次的冲击。”
空荡荡的四方格空间就这样随着付闻溪的话音落下而安静下来。
电力运输的声音极弱，好似只是为了证明这里还在运转，这里还有人。
仲知清面露歉色，“不好意思，付队。没人会爱上战争，但是，我仍旧要提醒，我们不能逃避……”
她的话还没说完，但是没有机会了。
封闭的门再次打开，一共有三个人影出现在她们面前。一位是周储自不必说，还有一位就是创世的创始人，也是付闻溪口中的小老头儿——伍成悯，最后一位站在伍成悯的后面，是个小姑娘，穿得像一个小秘书，但是一双大眼睛正四处张望。
付闻溪一转轻松的眉眼，整了一下衣服，站姿也没了随意感，“老头儿，你迟到了吧？”
“你谁啊？来这里干什么？”伍成悯直接无视付闻溪，然后熟稔的和仲知清打招呼，“知清啊，你有什么意见吗？我刚在后台看了，只能算是成功了一小步。”
然后，第二眼算是赏脸，他看向了付闻溪，先是“哼”了一声，“你肯定没意见，有建议也别说，异想天开，成本太大。”
周储领头笑了几声，看付闻溪多了几分宠溺，转向仲知清后说：“仲小姐，欢迎。”
他和仲知清握手，时间不长，带着淡淡的绅士笑。
“您好。”仲知清也客套地回了过去，“伍总好。”
玩笑归玩笑，就破土9号的问题，四个人都讨论了一番。周储负责记录，而伍成悯则负责预估后面的进程。
这个类人计划，是伍成悯亲自在跟。这把年纪，也不是说放不下，更不是怕后浪翻涌，而是他想见证这个项目的成功。
若是说热情，他心里更多的是忐忑。
付闻溪就事论事，和仲知清刚刚的交谈用简洁的语言呈现是她的强项。事实也是这样，就像仲知清写报告厉害，而陈述总结是她的长处。
末了，她强调问题是仲知清提出来的，目的就不是邀功，也不在乎。
破土9号的隐患，在项目启动之前，就已经设想了很多个坏果。但是，格式化失败是他们的意料之外。
周储将先前格式化的原因已经抛在脑后，“如果批量制造，后果不可控。”
破土1号到9号，周储的双眉都没这么拧过。就是项目中有了大问题，他也是给自己暗示：问题不仅仅是问题，也是进步的推力。
现在不一样了，问题已经独立成长，超出控制范围之外了。
“芯片还有可能继续优化，批量不是问题。”付闻溪用指关节敲了下桌子，看着“死机”的破土9号，说：“最终的问题不是生产，而是运用。”
她心里始终惦记着机甲。
“智能可以从某方面削弱，但是选项要足够的多。”仲知清提出假设，“大量的模拟，以及可能会出现的数万种可能。这一点能做到，问题也就不大了。换句话说，我们的模拟要足够日常。”
伍成悯摸着脸上希拉的白胡子，头疼道：“这里的校验场规模太小了，唯一可行的就是虚拟场景的模仿。”
虚拟……
付闻溪灵光一现，激动道：“游戏！至暗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