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俞欢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拉住了往下坠落的宁俞婉,栏杆旁边的树枝狠狠地在她脸上身上划着。
她痛楚,却依然不放手,只是有些后悔让青竹守在外边不让人进来。
她不会让任何生命在她眼前逝去--
死,真的是一件太痛苦的事情。
她一点点地拉着宁俞婉朝上,蓦然,有股力量扯住了她的腰,带着两人一下子翻回了栏杆这边,滚落在了地上。
她顾不得痛楚,爬起来扶起哭泣的宁俞婉,狠狠地一抬手,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
宁俞婉懵了,捂着脸惊恐地看着她。
宁俞婉恶狠狠地道:“你这么不勇敢,已经害了自己了,还要去逃避,还要让在乎你的人伤心,你个懦夫!”
“四妹--”宁俞婉的泪又掉了下来:“你骂得对!”
她突然伏在了地上痛哭了起来,捶打着地面:“你骂得对!”
“我既然骂得对!”宁俞欢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她,道:“你就活下去,无论面对什么,都要活下去--”
她很清楚,大姐的性子不改变的话,即便如同她一般重生,依然不会有任何改变。
宁俞婉抬起头,散乱了发丝凌乱地粘在了脸上:“我能活下去吗?怎么活下去?”
她什么都没有了!没了他,就没有了一切。
“自然能--”宁俞欢低头扶起她,替她理了理鬓发:“活着,才有得到幸福的可能,死了就没有一丝可能了--”
“永怀就是要看到你痛苦,看到你自杀,看到你和郡王劳燕分飞,但是你就是不要如她的意--”
宁俞欢冷凝着神色:“她越害你,你越是要活下去,不让她舒心!”
“可他呢?”宁俞婉依然心灰意冷。
“他又怎样?”宁俞欢看她:“你是为你自己活!”
宁俞婉不流泪了,为自己活吗?
她仿似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暗处的身影看着两道纤细的身影依偎搀扶着而去的时候,方送了口气--
真是好坚强也好勇敢的姑娘。
他的郡王妃,真不是一般的姑娘。
“怎么不点烛火?”赵煊走进书房,里头漆黑一片,但他一眼就看见了书桌后的拿到柔软身影。
“我不想看见光--”宁俞欢的声音有些落寞:“我心中没有光--”
他还有永怀给过他光明,她却一直独自身处黑暗。
赵煊怔了一下,还是点燃了蜡烛,放在了书桌之上:“你即便不点烛火,明天依然会有太阳驱走黑暗。”
她的心中,便藏着温暖的阳光,只是,她总是用来温暖别人。
他瞧见了她脸上和手臂上的血污,皱了眉头:“为何不处理伤口?”
宁俞欢不回答,她很疲惫,她一定不要青竹伺候她,说自己会收拾,可她一点儿也不想动。
赵煊转身出去了,回来的时候,端着清水,拿着干净的巾子。
他坐在了她的旁边,将巾子浸湿后拧干,小心翼翼地伸了过来,替她擦着脸上的上了。
她静静地坐着,任由他清洗她痛楚的伤口。
他的动作很轻柔,他的面容很温和。
她涣散的目光聚集到了他俊美又坚毅的眉眼之上,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赵煊,难怪永怀那般地迷恋你--”
他清隽又硬朗的气质,温柔又凌冽的目光,真的让人着迷。
只是,她于他,永远只是一个外人。
如果他活着,他不可能会娶他--
即便他死了,他也不会属于她--
他心头,早已经住进了另一个人,她来迟了,两辈子都迟了--
她觉得委屈,莫名其妙地喉头涩滞了起来,眼泪一下子掉在了他的手上。
他微微一颤,忍不住笑道:“在外边那么坚强的你,在家竟然这么爱哭--”
她突然想到了,她只在他的面前,才会这么轻易地掉眼泪。
她不知不觉地,已经视他为依靠。
她用力地憋住了泪,摇头:“对不起!”
赵煊放下了手巾,看了她一眼,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妻子在夫君面前哭,不是很正常的吗?”
话一出口,不仅宁俞欢愣住了,他自己也有些发愣。
他这些日子,一想起她,就会想到“郡王妃”三个字,就像想着,想到这三个字,温热的感觉就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仿若这三个字能抚慰他干涸的心田。
宁俞欢的眼神躲闪了起来:“挂名的--”
死了之后的婚姻,算得了什么?
赵煊不语,又拧了干净的帕子,伸手要拉她的手。
宁俞欢脸上一红,赶紧接过手巾:“我自己来--”
赵煊又笑了:“即便是挂名的,不也是拜了天地的么?”
他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忍不住打趣她。
方才的阴冷黑暗悉数散去,烛光照亮的书房温馨而宁静。
宁俞欢的心头好受了许多,她擦了擦手上的伤,却突然脸上一凉。
抬头,他拿着药瓶,朝她脸上的伤口处抹着清凉的药膏:“女孩儿,脸上不能留伤痕--”
她决定不接过药瓶,任由他涂抹着,她心头有一抹战栗。
他离得那么近,他身上有一抹很清新的味道。
要是他还活着,要是他活着娶了她,多好!
“赵煊--”她唤了他一声,比平日温柔了许多:“对不起,大姐的事情,我不该迁怒你,我不该说那些话--”
赵煊的手停顿了一下,又继续了起来,他在上方道:“我不该因为永怀对你发脾气,我知道,你不是心胸狭窄的女子,你不是因为我,才那样说她--”
宁俞欢的心中也温热了起来,她道:“我只知道自己的心很痛,却忽视了,你的心,也很痛苦--”
她看见了大姐和东宁郡王的痛楚,突然就理解了当初赵煊和永怀被拆撒时,他的痛楚。
“你说得对,人心是会变的--”赵煊坐了下来,示意她伸出手:“那天,我看见了永怀和太子--”
他停顿了一下,让心头的痛楚过去:“一切都回不去了,我唯有朝前看--”
好在,前方,不,身边还有她--
“你是聪明的人,我知道你会想通的--”宁俞欢笑了起来,眼眸在灯光之下晶亮若水。
赵煊也笑了,他的心,很宁静温热,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以前,唯有永怀给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