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玉初次见卫昭的时候，是在破庙。
彼时他尚且落魄，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贵女，心中是不安的。
虽然年岁尚小，但也知道京中有些贵女喜欢面容白净的小郎君。
他自认，长得虽不是上佳，但也算是个面容白净的小郎君。
是以，他望着卫昭的眸子是冷的。
但贵女似乎没瞧到他含冰的眸子，只是冲他温柔一笑，附身问他：“喜欢读书？”
这笑，像春风。
他也在这春风中老实回答：“嗯，喜欢。”
贵女接着道：“喜欢做官吗？”
他继续道：“喜欢。”
破庙里四处漏风，吹在他皮肤上有些微微发冷，但在他说出这句喜欢时，眸子里有细碎的光，身子骨似乎也暖和了许多。
林芝玉说出这句喜欢的时候，卫昭眸中倒是露出来了几分讶异来。
这看着温和隐忍的少年郎君，不像是个对做官有多大执念的人。
可，转念一想，不喜欢做官那他也没必要读那么多书，住在破庙中，存钱等着秋围了。
有做官的心，还说出来了喜欢，是个诚实的人。
这么一想，卫昭的眸中又露出来了几分欣赏来。
她问他：“为什么喜欢做官？是因为做官了便有钱了吗？”
林芝玉抿住唇，年少的他尚且不能很好的隐藏情绪，眸子里流露出几分厌恶来，似是对卫昭的这句话十分不喜。
但他看着面前的贵女，只能瞧见她眸中的温和与好奇之色，似乎真的只是纳闷他为什么喜欢做官。
他语气诚恳道：“我想做官，只是为了更好的活着，有意义的活着。”
是个稀罕的回答，往常卫昭听得多的，做官无非是为了让家族有面子，让自己有面子，或者，有些人会热血的说为了百姓做官。
可只有面前这个小少年，说喜欢做官，只是为了自己更好的活着，有意义的活着。
在他这里，不存在给谁奉献，只是为了他自己。
但她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什么叫更好活着？”
少年林芝玉抿了下唇，几乎是不假思索：“能够活下来，能够专研自己喜欢的东西。”
“你现在不能专研吗？”
林芝玉有些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你生来富贵，衣食无忧，想做什么自然是做什么。可有的人，生来贫苦，想做什么都要先获取钱财，能够生存已是不易，如何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这反驳很有道理，卫昭软了目光，撩袍坐在火堆旁示意林芝玉坐下继续和她说。
看卫昭这般不拘小节的一坐，林芝玉神情稍稍柔和下来。
他坐在她的对面，眸子却盯着火堆上面烤焦的玉米馍馍看。
“我生来才智比普通人多了几分，所以我能通过读书的路子，坚持下来，谋个官身，日后做我想做的事，这是我的幸事。”
卫昭也盯着那玉米馍馍看，对他道：“你想做什么？”
林芝玉的眸光柔和下来：“我想看到，我目之所及之处没有乞丐，目之所及之处，没有横死的白骨，没有欺男霸女，没有人会因为雨天道路泥泞滑落水中爬不上来，我还希望，人人不会为了蝇头小利变得…”
他说了很久，卫昭听得很耐心。
林芝玉以为会将面前人说困的时候，目光一移，却发现面前人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看。
然后评价道：“想法很好，但做到很难。因为有的人，天生的坏。”
林芝玉强调：“目之所及。”
卫昭已经笑开了：“你会是个好官，你一己之力可能做不到，但这卫国若是有无数个人，这场面，简单！”
她说完，笑出声来，是真真切切的笑，林芝玉感觉不到任何嘲讽之意。
他看着那个笑脸一时出了神，往后的许多年，这笑脸都刻在他的心上。
后来，他想读好书，不光是为了活得更好，更有意义了。
还单独多了一条能够娶她。
能够娶到她，那他的人生会变得更鲜活。
少时的他，曾经这么想。
后来，贵女为他安排住处，为他搞到许多世间难得的孤本，他以为她也是喜欢他的。
直到后来，他知道了她叫卫昭。
再后来，她对他说——卫昭喜欢虞长临。
当然，卫昭，只爱虞长临。
他那时候便明白了，卫昭对他，原来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后来，卫昭缠着虞长临哄虞长临开心的那段时日，花宝珠找上了他。
花宝珠，也就是他后来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