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被祁靳飞快地捂住了眼睛，所以至少在宋母坠楼的那个瞬间，秦苏是什么都没看到的，但也仅此而已。因为就算是什么都没看到，但事情就发生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就算从旁观者的尖叫和反应之中，以及刚刚耳朵捕捉到的声响，也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
更别提，等秦苏终于挣开了祁靳的手，视线里恢复清明的时候，原本就在这屋子里的宋母不见了踪影，刚刚她的那个位置，只余下一地碎裂的玻璃。
宋迟迟就站在那一地玻璃碎屑的中央，手还维持着不久之前往前推的动作，手指被玻璃碎屑的尖锐面划破了，正嗒嗒地往下滴着血。
“是你害死了月仙”
“是你.”
“都是你的错”
说这话的时候，宋迟迟的声音又低又哑，依稀还有点含糊不清。
终于从巨大的震惊里反应过来几个站在宋迟迟身边的医护人员忙报警的报警，发通知的发通知，只有站得近的两个人立马蹲下身来收拾，意外地听清了宋迟迟含糊不清的话。
两个小护士余惊未消地对视一眼，几乎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而秦苏始终站在原地，从挣脱了祁靳捂着她眼睛的手之后，她一直维持着僵硬地站着的动作没有动过。还是祁靳从事情发生的一瞬间开始就一直有些不放心她，所以一直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秦苏。”
祁靳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喊她。
声音在此刻喧闹的环境里并不大，甚至有一大半是被骤然的喧闹给盖住的。但秦苏听见了，她依旧僵在原地没有动弹，但眨了眨因为流过眼泪，又睁了太久已经有些干涩的眼睛。
包在眼眶里的眼泪一瞬间就全落了出来，但秦苏其实已经不想哭了。她觉得自己突然有些迷迷糊糊的，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她突然想起不久之前见到的江月仙，那个缩在床头，可怜的瘦弱女人。那个因为长久地压抑甚至不敢反驳自己凶恶婆母的女人。
当时秦苏觉得自己不懂，一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居然委屈求全至此。直到看到现在状若疯癫的宋迟迟，秦苏突然觉得，她好像懂了什么。
只是不知道，当日的江月仙有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丈夫会为了她疯癫至此，将自己的亲生母亲同样推下高楼。
大约是没有的，那个女人，连那么细小的事情都要努力挤出微笑来感谢她，又怎么可能会想到那么可怕的事情？
更何况，如今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一个年事渐高的中年，不，已经即将迈入老年的妇女，猝然摔下那么多层的高楼，已经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一个家庭，打从遇见开始，就是一场闹剧，到如今眼看着走到结束，又是这般惹人唏嘘的收场。
那天后来的事，秦苏的记忆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或者说，是身体里的某些本能，下意识地淡化了秦苏对于这件事的记忆。
所以关于这件事的后来，更多的东西反而是从别人的嘴里听来的。
宋母当场坠楼，确认当场死亡，这点无意义。除此之外，鉴于两位当事人之间的关系，以及本次事件之中的不能为外人道的那些隐情，最终公安机关和医院经过协同商议，出示了当时人之一，也是本次事件的主导者宋迟迟的精神鉴定报告，确定当事人在事情发生时，精神正处于异常状态，对正在发生的事情定义模糊，意识不清。
慈和医院最终出示了患者宋迟迟的精神鉴定报告，并在同一时间送往市人民法院，同时将宋迟迟送往本市专门的精神鉴定所，相信未来很长的时间里，宋迟迟很难再从那里出来了。
只不过，在救护车门关闭之前，秦苏将病房护士收拾的江月仙剩下的那些东西递给了宋迟迟。
那些东西的最上面是一本笔记本，秦苏递过去的时候恰好吹过一阵风，笔记本的封面被吹得翻动了起来。
笔记本的扉页上，是女子分外娟秀的字迹。
我的丈夫不知道，因为婆婆，现在的生活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片阴暗，是他的爱和孩子才让我有了撑下去的勇气，他也不知道。
隔了一排很长的省略号，下面还有一句。
你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