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里，天边橘色的阳光爬过围墙投入院内，有小厮匆匆走到衙府门前，将门栓打开，露出里面的院落。
院落左侧设有申明亭，再往后便是仪门，仪门只开了东西两个小门。
仪门过后便是大堂，也是知县审案的地方。
他们早已将里面打扫干净，只等将东西摆好，有案便上堂，无案也要做做样子。
而今日，起了大早神清气爽从仪门东角进来的主簿刚踏入一只脚便生生愣住。
他从来没在墥县见过如此壮观的场面。
十余个身穿简陋棉衣的男子正团团窝在大堂门前，围着他们的衙役怎么都没法把他们赶进去。
觉得他们略有些眼熟的主簿把脚缩回去，正想假装自己从未来过悄悄离开，一转身便跟浑身泛着“正气”的徐进对上。
“陈主簿这是要去哪？今日不去二堂处理事务了？”徐进随意地开口，身子却死死挡住他的去路。
陈主簿眼见走不开，只得讪讪一笑：“没呢，我就是见这么多人在这，不想打扰他们。”
说完又转了回去，低着头一路小跑到二堂。
路过村民们时，他的头更低了，完全不让人看到他是谁。
他的诡异举动被徐进看在眼里，世子就是派他来堵陈主簿的。
赵良廷傻了，田耀勤的信还没有送出去，他们这些人的上面若是想知道什么，只能联系陈主簿。
已经安排好后手的纪泽川正和曦葵在县衙后门边上的马车里，救回来的年轻人便躺在里面。
前不久才请来的黄大夫，又被请来的一遍，他摸着脉，最后叹息一声，“确实是中毒了，但从脉象来看，又有些稳定，不会伤及性命，不只是好是坏，老夫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黄大夫是墥县里水平最高的大夫了，他都没法治，别的大夫也更不可能。
他们刚回到县衙，还没进门便连忙将他叫了过来。
“多谢黄大夫，出诊费等会让申岳给你。”纪泽川也只能朝他致谢，这里毕竟只是个小县城，能找到一个大夫都是很幸运的。
曦葵坐在马车顶上把玩着手上的一个小瓶子，等黄大夫走后便跟纪泽川说道：“这个东西里面有很浓的夜煞味道。”
瓶子是从那群村民身上搜出来的，当时初步判定为他们给年轻人下毒的工具。
纪泽川看着瓶子，心道果然这只名叫夜煞的妖怪跟田耀勤有关。
但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可没法给田耀勤定罪，只是不知道对方还会不会有第二个这样攻击性过强的妖怪。
年轻人在马车里轻咳了几声，纪泽川拉开挡住的帘子，露出他又开始逐渐变紫的脸。
“多谢你救了我，”他挣扎要起身，纪泽川连忙制止，还是曦葵用灵力帮助他换了个姿势。
他靠在坐垫上，大口喘着气：“我知我命不久矣，还请恩人帮我一个忙。”
“我名为望山，是正云商会大少爷的侍从，这次是代替他去进行交易，但我们之前和田长老闹了些事情，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痛下杀手。我身上有个锦囊，里面有个印章，请您将这东西带去归天府给大少爷。”
纪泽川正好也要准备去一趟归天府，便也没有拒绝：“可以帮你带过去，但是你为何称呼他为田长老？”
望山咳了一声，黑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我只记得几年前老爷突然回来告诉我们商会接了一个长期的大单，田长老是负责接应我们的人，他有一个……”
他说着又咳了几声，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
他这种情况，也不好再问下去，纪泽川将他腰间的锦囊扯下，还是去询问他们的大少爷比较方便。
至于人，也实在无能为力，并非不想救回来。
“止步。”外面护卫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什么人想过来。
纪泽川走出马车，挥手让坐在顶上的曦葵下来。
他之前让护卫将这边包围住，不让人经过。
不过县衙的位置本就偏僻，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往这边跑，今日倒是奇怪。
“贫道瞧你身上由红光闪烁，必然会有血光之灾，还是小心为好。”又传来一阵声音，曦葵朝那边望去，觉得有些耳熟，嗅了下空气中的气味。
这里人多，气味混杂，可那道带着灵力飘散的气味让她神色一变。
凑到纪泽川耳边道：“是那个道士。”
纪泽川眉心一跳，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快便追了上来，正想吩咐护卫们将他赶走，那人的声音又传来：
“我卜算天命，这里有我要救之人，我会医术！”
他这么一说，纪泽川又有些犹豫了，若是能让他救下望山，还可以问下关于那个交易场的事。
他望向曦葵：“你先回去躲躲。”
曦葵却道：“算了，他都找到这里来了，躲有什么用。”
这些道士总是手段层出不穷，躲一次有什么用。
纪泽川便让人将庞城放了进来，庞城一进来，便看见自己找了好一会的姑娘正站在一个男子身边。
男子面目俊朗，穿着精致大气，浑身散发着一种贵气。
庞城简单扫了两眼，估摸着对方应该是个高门贵族。
“在下湛山道士，庞城。”他先是做了个自我介绍，又掏出随身携带的石盘，“今日我卜算天命，发现这边有大事发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作为一个道士救人于危难之中是我的职责。”
他随口胡扯着，眼睛却盯紧石盘，等着大鹏雕塑将头转到曦葵的位置。
纪泽川上前一步抬手按在雕塑上，挡住庞城看曦葵的视线，“湛山道士？湛山在东南，能到墥县来，阁下真是好毅力。”
庞城抬头往向他，想将他的手从石盘上弄开，却发现对方身上也附带着一点灵力，刚好和他抗衡。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灵力，他暗暗吸了口气，加大自己的灵力输出，“确实远，不过为了降妖除魔，跑遍全世界都不是问题。”
纪泽川感觉到石盘上有一股斥力想将他推出去，他死死扣住大鹏的两只翅膀，手上不断使劲。
他看到这个石盘的第一眼便觉得不妙，这里是外面，总不能让石盘真的指向曦葵，万一这道士闹大了就不好了。
手上的大鹏一直在不停转动，忽然手上多了一份力气帮他抵抗，曦葵在他身后，神情没什么变化。
“阁下真是热心肠，不知斩了多少妖除了多少魔？”
他这么说了一句，庞城举起自己的另一只手，“斩杀胡乱人间的大妖二十四只，都是极度凶恶之徒。”
鎏木串珠熠熠生辉，每只珠子上面都有不同的图形浮现，是那些妖怪的灵魂□□。
这些灵魂上面还残存着些许妖气，曦葵闻出这些气味上面带着浓重的痛苦与不甘。
这些力量影响着她，让她不自主的加大灵力暗自朝着庞城攻去。
庞城一个不查，双方灵力相撞下，大鹏的两只翅膀竟生生被纪泽川捏断。
他连忙朝后退去，这才勉强将剩下的保住。
这场博弈以纪泽川获胜告终，他将手上沾染的雕塑灰拍净，面色淡然道：“抱歉，我出身行伍，总是没轻没重的，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有些好奇。”
“我可以赔一个一模一样的。”
庞城心疼地抚上大鹏，闻言更是不爽，他这个石盘可是道家正统，他花了好大力气给他刻上阵法的，虽然被破坏了两只翅膀不会影响效果，可对大鹏来说，没有翅膀才是最大的侮辱！
“不用了。”可他又不能怪罪什么，毕竟对方态度还挺好，主动提起了赔偿。
“阁下真是大度，”纪泽川笑了起来，一副如沐春风的温润公子样，“既然这样，那边开始救治吧，我这位病人有些严重，但相信你一定会全力治疗的吧，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庞城也微微笑道：“那是佛家名言，关我道家何事。”
纪泽川不置可否，揣着手笑看着他。
“……”突然想到自己之前说了什么的庞城无言片刻，只好认命地走过去。
路过曦葵时，他还装作刚看见她一样停下来，“欸？这位姑娘，你居然在这啊，之前一别你一声招呼都没打就走了，我们真是有缘啊。”
曦葵又瞥了眼他手上的珠串，忍住心里的不适，将之前的小瓶子递给他，“中毒的人是被服用了这个。”
庞城接过瓶子，打开嗅了两下，有些惊叹：“是夜煞的牙齿磨成的粉。”
“夜煞便是我之前看到的那个怪物吗？”望山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他很是激动，“那个怪物绝对是田长老饲养出来的。”
不用他说，在场的人都差不多清楚。
庞城从自己的包裹里掏出小金球，“还真是天命，我注定要救你啊。”
小金球里面的夜煞被侵蚀的只剩下一团黑气，勉强还在动弹着，指不定不久之后便会彻底消失。
再次见证金符的威力，曦葵深深看了几眼便走到纪泽川身边。
还是修炼才能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