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昭退到外面的走廊上，从衣兜里掏出香烟抽起来。
他身上还穿着回来时的那身衣服。大概有三四天没洗澡了，身上一股汗臭味。他本来是想给金穗一个惊喜的，带着卫建华紧赶慢赶，回到南滨，连家都没回，直接拎着行李到豆腐坊找她。
结果就正赶上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晕倒之后被送医院这档事。
方敏哭着说：“你回来了就好，这阵子她太苦，你能帮忙撑一些。”
朱秀莲也在一旁抹泪：“思昭，你要好好待金穗才好。”
他说不出什么豪言壮语，只点头，郑重地说：“她是我媳妇，我当然要对她好。”
在金穗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告诉他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低头沉默，内心很是自责。
朱秀莲说：“在娟娟婷婷亲爸这件事情上，你太伤她的心了。”
孟思昭麻木地说：“嫂子，我错了。”
朱秀莲瞪他：“你跟我认错有什么用？你得跟金穗认错才是。”
方敏心里也有气：“她让我为自己做点打算，她决定要跟你离婚，你做好心理准备。”
“离婚？”孟思昭吃惊地看向她：“她真这么说的？”
方敏撇嘴：“对，今天才说的。她太累了，我和妮妮拖累她，朱嫂子一家她也操心，还有小王、娟娟婷婷姐俩，她不是神仙，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朱秀莲脸色也不太好：“我理解她的，支撑着这么一大摊子，真的累。”
孟思昭沉默。离婚这件事情，他从来没想过。以前是需要她，那么现在是舍不得。
不论如何都舍不得。
过了很久他才说：“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的。我的媳妇我心疼。”
方敏和朱秀莲便不再多说。家里还有六个孩子，既然他回来了，理应由他照顾，二人便回家去。
孟思昭看着躺床上，脸色苍白的妻子，心里有重重的负罪感。
不知不觉当中，他的脚下就堆了十来个烟头。他到楼下走了一圈，让风吹散自己身上的烟味，再重新回到病房里。
金穗还是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他知道，她是真不愿意理他。
他只好再退到门外，没事的，就这样守着她就很好。
金穗半夜再次醒来，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出门上厕所，看到孟思昭拿着一张凳子靠在墙上睡。听到她开门的声音，猛地睁开眼问她：“怎么了？”
金穗不回答他，往厕所的方向走去。孟思昭跟在她身后。
上完厕所出来，他问她：“是不是饿了？”
金穗还是不理他，回到病房把门关上。她是很饿，饿得睡不着。
床头柜子那儿还留着瘦肉粥，但这会儿已经冷了，猪油结成块，吃下去要拉肚子。没有食欲，她又多灌了一杯水，重新躺回床上。
到早上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怎么躺都不舒服。
她从床上下来，打算自己去买些早饭。才一开门，便见顶着黑眼圈的孟思昭坐在门外，伸手递过来还冒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说：“饿了吧，先吃点包子，这儿还有粥。”
金穗嫌弃地说：“一身又脏又臭，别坏了我的胃口。”
既没接过东西，也没有多看他一眼。从走廊走到楼梯口，自己去买东西。
孟思昭嗅嗅身上的味儿，想想她平常那么爱干净，便是不生气，也没法接纳一个脏兮兮的人。他把包子吃了，决定先回去好好地洗个澡再来。
金穗买早饭回来，没看到坐在门前的孟思昭，嘴里狠狠地骂着他：“狗男人！连狗都不如！”
吃过早饭没多久，医生过来量体温，再给她打上吊瓶。她是着凉了，再加上连续多日休息不好，导致扁桃体发炎化脓，从而引起发烧。
吊瓶还没有打完，孟思昭又来了，这次换过了衣服，脸也洗干净，身上有香皂留下的气味。
他来了，手里还带着一份报纸和一本杂志，递给她说：“我想你打吊瓶会无聊，看些书报时间容易打发。”
金穗怼他：“看见你我时间更难捱。”
孟思昭叹气：“那可怎么办？我这次休假一个半月。”
金穗说：“简单，我们离婚，我去学校宿舍住，或者我另搬出去住，手里有钱我才不会委屈自己。”
“当真要这样吗？”他问道。
金穗：“哼！你当我开玩笑？”
“我知道我错了，错了就不能给我弥补的机会吗？”孟思昭问。
金穗噎他：“死了的人难道还能再复活吗？”
孟思昭纠正她：“我是犯错，跟死亡不是一回事。”
金穗瞪他：“跟我顶嘴？你当真是不值得我多看一眼。滚！”
进来查看药水的护士听到他们吵架，连忙说：“病人不要太激动，这样不利于身心健康。”
查看完，她侧头看向孟思昭，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再仔细多看两眼，她惊喜地叫道：“哎同志，你是不是前阵子报纸上登的那个战斗英雄……”
她想不起名字来，却期盼地看着他。
孟思昭一口否认：“不是。”
心里却是在想，这个护士真没眼力劲儿啊！人家正跟媳妇闹别扭呢，她不识趣早点走还要问是不是战斗英雄。
护士没理会他的否认，在脑海里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他的名字来：“你是孟思昭，西原边境线上的战斗英雄。”
孟思昭再也不能否认，看向金穗，只见她翻了一个白眼。
护士带着兴奋与崇拜的口气跟他说：“在报纸上看到你的事迹之后，单位组织了向你学习的活动，我们单位的人都很敬佩你哎。等一下我把她们都叫来，你帮我们在笔记本上签个名。”
孟思昭连连摆手：“我们不搞个人崇拜主义。”
转头看到金穗那冷漠的眼光，他连忙说：“我媳妇正病着呢，你别把人招来打扰她休息。”
护士说：“嫂子不是什么大病，来病房不好，那你到我们办公室去嘛，去给我们讲讲当时的情况也行。我们真的特别崇拜你们边防军人。”
金穗冷冷地说：“去嘛，不要扫了小姑娘的兴趣，战斗英雄！”
后面四个字咬得特别重。孟思昭听着觉得头皮发麻，挥手对护士说：“真不行，我们单位不允许，请你谅解。”
护士见他态度坚决，也没有再勉强，又说了两句话才离开。
待这个护士走之后，金穗说：“看你现在多抢手，早点离婚，再找个年轻漂亮的，你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