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和方敏带着三个孩子在家里读一本散文书，孟思凡来的时候，还把两人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来我这儿？”金穗惊讶地问道。
“嫂子，我考上了。”孟思凡兴奋地说。
金穗点头：“嗯，我们都知道了。祝贺你！”这句话，她是发自内心说的。
方敏说：“你妈下午来过，说晚上家里要请吃饭。不过我们身上还戴着孝，所以没去。”
孟思凡挥了挥手：“我不是为这个事情来的。”
金穗说：“为着什么事情来我知道。思凡，你以后是大学生，毕业分配拿铁饭碗的，你确定你要跟金秀谈对象？她现在只是一个学徒，就算出师了，顶多只能进厂里当个工人。”
孟思凡毫不在意地说：“这些我考虑过了，我不在乎。工人又怎么样？只要上进肯吃苦，跟大学生是一样的。”
金穗笑，笑他的天真。不过天真纯朴是这个年代人的特质，他们相信人是平等的，只是革命分工的不同。
她说：“我不反对你去追她，但她同意或者不同意，都得按她个人的意愿来。”
孟思凡点头：“这个我知道的。她要不愿意，我绝对不可能勉强她。”
方敏补充道：“我们家金秀是个好姑娘，你别欺负人。”
“我怎么可能欺负她。我就想跟她在一块儿，好好待她。”孟思凡说。
“你还是得多照顾一下你妈的情绪，毕竟她生你养你不容易。”金穗说。
“我去了省城，山高皇帝远的，她哪里管得着。”
“枉你读那么多书，难道不知道知儿莫若母吗？这会儿你妈要是知道你到我这儿来，说的这些话，保准要气晕了。”金穗撇着嘴说。
孟思凡说：“还有一句话，叫儿大不由娘。”
金穗说：“那随你了吧，反正那不是我亲娘，疼不疼的我不知道。不过我也希望你不要走极端，因为我跟金秀交待过，当学徒期间不可以谈对象。”
孟思凡气馁：“好呀嫂子，原来你还放着坎在这儿等着我呢！”
金穗看他，也像看着自已的弟弟似的：“如果我没有坎，这会儿你还在刨地种红薯呢。考上大学了，不管动机是什么，终归是好事。”
“唉，嫂子，你的录取通知书什么时候才能下来呢？”孟思凡问。
金穗摇头：“这个我不知道。我比谁都盼着来，可是一直就不来。”
“我想信你肯定可以考得上的，你那么努力了。再等等吧，许是好事多磨呢。”孟思凡说。
金穗浅笑：“但愿是这样吧。”
又等了一天，没有消息。孟广安坐不住了，跑过来问金穗：“你怎么还没有收到通知书？”
“兴许是考不上吧。”金穗对于这个问题，回答得都已经有些疲倦了。
“思凡都考上了，你再不济也得有个中专的吧？要真考不上了，回头不知道人家要怎么笑话你。”当初她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再加上她一直在挣钱，惹得一些人眼红，早就巴望着她翻车。
方敏劝说道：“孟叔，你别这样逼问她。金穗本来就很难过了。”
孟广安替自已辩解：“我就是太着急了。当初她那么不容易，还带着吊瓶考，老天好歹开开眼，让她考上才是。”
金穗说：“爸，你别说了。就当我考不上吧，明天再考就是了。你不用着急上火，多注意身体才是。”
孟广安意识到自已刚才的话伤着人了，连忙找个台阶下：“哎呀，这样你们可以在孟家湾多呆上一年，家里热热闹闹的也挺好。新的一年来了，思昭应该又可以申请休假。”
说完看金穗脸上不高兴，朝方敏看去，无奈地撇撇嘴。
新的一天来临，方敏无事又跑到外头的路口去看，正好看到王伟宁骑着自行车从大路转进来。人脸她是看得不清，后面那两个绿色的邮包可太显眼了。
她激动得差点要喊起来。赶忙跑回去跟金穗说：“王哥又来了，不知道是不是给你送通知书来。”
惹得一屋子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专门跑去路口等。
王伟宁骑到跟前，看见这几个女人，奇怪地问道：“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吴海兰说：“等你呀！有没有金穗的录取通知书？”
王伟宁看向金穗，她表现出波澜不惊的样子，实际上呼吸有些乱了。他摇摇头，无奈又惋惜地说：“还没有。不过有你的一封电报。”
金穗问他：“哪里来的电报？”
“省城来的。”王伟宁替给她：“你自己看吧。”
金穗打开来，吴海兰她们也全围上来看。电报是顾璇发的，告诉她自己已经考上了江南的纺织学院。末了还问金穗考得怎么样。
胡慧芳看完电报，撇嘴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伟宁欲言又止。金穗有气无力地说：“王哥，你别安慰我了。”
“今年刚恢复高考，你的文化课差了整个高中阶段，考不上也是情理之中，不要太在意了。我那个亲戚也没考上。”他说。
方敏问他：“王哥，最近咱们青山公社的录取通知书多吗？”
王伟宁笑了笑：“哪有多少？连孟思凡的总共也就五封。”
现在已经到了二月中旬，眼见还有半个月各地学校就要开学了。录取通知书到这个时候没来，多半就是考不上了。
金穗揣着电报率先进屋子。
说不失落那是假的。
隔天金穗去公社给孟思昭打电话。电话一接通，那边的人喜气洋洋地问：“你什么时候动身来？我最近已经在物色房子。”
他那么兴奋，那么期待，而自已一点消息都没有，金穗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没听到金穗说话，孟思昭愣住，叫她的名字：“金穗？”
金穗忍着泪水，艰难地回答他：“是我。”
“怎么了？哭了吗？”孟思昭说。
她咬了咬嘴唇：“对不起，我没考上。”
听到她说没考上，不知怎的，他反而觉得心里轻松了些。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虽然很努力，但文化程度差也是事实。以她的条件，考大学都已经有些痴人说梦话了。
孟思昭安慰妻子：“没事的，你再熬一年，明年我就达到随军条件了。”
“我不想随军，我想念大学！”金穗控制不住情绪，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