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父亲，裴衍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
他清了清嗓子，板起脸来，故作严肃道：“你又犯了什么事儿，惹你阿娘不高兴了？”
小炮竹丝毫不给自家阿爹面子，仰起小脑壳笑得又甜又人畜无害：“阿爹，阿娘说了，是我们，我和您，并不是我一人。我已经跪完了，现在该您了。”
说罢，她将门口的搓衣板往裴衍跟前一推，笑得格外欠揍：“先生说要尊老爱幼，阿爹，您请。”
裴衍盯着自家姑娘那张同徐宁有七分相似的脸庞，很想骂一句混账东西，可又实在舍不得，根本就骂不出口。
父女两个对视片刻，忽听得里头传来徐宁的声音：“滚进来！”
小炮竹一听这沉沉的声音，吓得脸色都变了，急忙冲裴衍一抱拳，小声道：“阿爹您自求多福！”
说罢，一径跑到角落，一把抱起躲在角落偷看的三弟裴琞，招呼着二弟裴钰，溜了。
三个大孝子根本不管阿爹的死活，直接去了枕霞居，在那里陪着小妹裴相见玩耍了一阵，便留在枕霞居用了晚饭，后来更是不回行云阁了，直接挤在一处睡了。
宁国公胡乱给那俩小孙子盖好被褥后，才轻手轻脚地将小炮竹抱到薛氏屋里去睡。
他同薛氏道：“如今他们几个一日比一日大了，再一处睡只怕不合适，明儿你同宁丫头说说，单独收拾个院子出来，叫小炮竹搬到那边去睡。”
薛氏拿着团扇替两个小孙女打着蚊虫，道：“何必那般麻烦？枕霞居不还空着一间屋子？不如叫小炮竹搬到这边来，还能时时与我说话解闷。”
宁国公又笑话她：“你成日家的不是同人打马吊，就是玩叶子戏。让小炮竹同你一起，只怕你们祖孙睡也别睡了，成宿成宿的打马吊多好？”
“打马吊有什么不好？”薛氏哼了一声，“我如今是越发熟练了，世界太太们哪个是我的对手？回头小炮竹要学了门手艺，还不会挨饿。”
宁国公翻了个白眼：“她爹是得多没出息，才能叫她挨饿？”
“那谁晓得？”薛氏道，“说不定哪日他便又被弹劾，叫当今踹了去。”
宁国公见她越说越没谱，忙止住话头，叮嘱薛氏好生歇着后，便到裴钰和裴琞屋里去睡了。
*
次日快辰时了徐宁才到枕霞居去请安。
祖孙几人正在用早饭，薛氏见她过来，又吩咐赵妈妈另外添一副碗筷来。
徐宁给薛氏见了礼便到一旁坐下了，裴钰见状，拉着裴琞到了她跟前来，乖乖作揖请安，等徐宁应了，又问了话，他们才回原来的位置坐下。
赵妈妈还抱着裴相见去给徐宁问好，唯独小炮竹觑着阿娘的脸色，磨磨蹭蹭的不敢过去。
徐宁也不看她，神色瞧着冷冷淡淡的。
薛氏瞧了她们母女一眼，又在小炮竹背上推了一把：“愣着做什么？快去给你阿娘请安。”
小炮竹又觑了眼徐宁的脸色，这才跳下凳子，磨蹭到徐宁跟前，规规矩矩地欠身见礼，又轻声喊道：“阿娘。”
徐宁没应，甚至没看她一眼。
小炮竹立即手足无措起来，转头求助地看向了薛氏。
薛氏立即道：“宁丫头，你也是，大早上的你就吓唬孩子做什么？昨日你罚也罚了，骂也骂了，这丫头也知道错了，何苦再对你姑娘冷着脸？”
她又道：“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哪里又至于你这般动怒？”
“母亲觉着不是什么大事，我也觉着不是什么大事。”不等薛氏接话，徐宁又扫了小炮竹一眼，要笑不笑道，“只不过是闹得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裴家大姑娘不尊师重道，当众抚了先生面子，叫北郡王府里外不是人，背了个意图造反的骂名罢了，哪里就是什么大事了？”
薛氏听得一愣，随即猛地转头盯着小炮竹，一脸震惊——可见她是到现在才知晓事情的全貌。
小炮竹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根本不敢接话。
徐宁扫了她一眼，训斥道：“从前你胡作为非，旁人不计较，看的多是你阿爹的面子。可你非但不知收敛低调，还处处借身份之便，越发放肆，连累你阿爹在朝堂上被人诟病便罢，如今更是什么话都敢说！裴相思，我不记得我有教过你这般不知所谓，胡乱说话的！”
小炮竹咬咬牙，抬起头来狡辩道：“可先生什么也不知，就说叶朝师伯所作所为有违纲理伦常，于世俗所不容！否认叶朝师伯的累累军功，处处贬低她，认为女子就该相夫教子，不该上战场厮杀！他这是断章取义，我不服，才反驳的他！”
薛氏在一旁小声道：“小炮竹说得没错。”
“你老师是断章取义，难道你就不是了？”徐宁道，“你什么也不知，就说北郡王聚集世家子弟，请先生讲学，是心怀不轨，连累他被御史台弹劾便罢，如今还逼着当今收回他郡王的身份，要当今处决北郡王府，难道你便一点错也没有？！”
小炮竹一下子愣住了，错愕地看着徐宁，什么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薛氏有心袒护她，又起身来将人拉回身旁，劝道：“你就是多心，谁不知北郡王是当今的亲兄长？御史台再不长眼，也不该逼着当今处决自己的兄长！”
徐宁看了薛氏一眼，无情揭穿她的侥幸：“那又如何？他在是北郡王兄弟之前，还是太后娘娘与先帝名正言顺地继承人，同他北郡王府再无半点干系，御史台更是先帝留给太后的保障，不是留给当今的！”
御史台的作用不是弹劾大臣，而是盯着当今的一言一行，一旦有不轨，打算弃叶家，扶持北郡王府的打算，北郡王府就会成为第一个牺牲品。
现如今的北郡王是当今的兄长又如何？朝堂上的事情可不是当今一人说了算的。
徐宁看了眼已经呆了小炮竹，冷声道：“吃饱了？”
小炮竹咬着唇轻轻点了下头。
徐宁又叫了叨叨来：“带姑娘去换身衣裳，一会儿我带她到北郡王府去好好给人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