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思桌上摆着好几叠帖子，都是请他出门的，以文会友的。
周见鹊在一旁帮忙翻看，看到其中一个，不由道：“哥，你看这个。”
善思一看，竟然是文山书院的山长送来的。
周见鹊道：“咱们还是在家待着，我怕你出了门，就要被人绑走了。”
善思这可不是得罪了一个人，他是得罪了一群人，还是一大群，如今外头正论得热闹呢。
他们一派觉得书院应该整治风气，杜绝欺辱人的是再次发生。
还有些人则认为那根本就是小孩子打架，不值一提的事情，全然没有必要搬到台面上来。
何况现在在书院里被人欺负，不能出头，那日后就算进士及第，只怕在官场上也不会有作为，弱肉强食，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书院，就是他们提前历练的地方，读书人也不应该一味地死读书，要灵活机变。
更有人骑在墙头上，说应该管，但也不能管得太多了，这没什么好说的。
第二种说辞这几日里占了大头，将一些大儒气得吹胡子瞪眼，直说这些人的书都读到够狗肚子里去了。
圣贤书到底是怎么学的，竟然学成了这样，实在没有一点点读书人的样子！
善思道：“这倒是不至于。”
不过他确实不会现在出门的，还没到出门的时候。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兄弟两个扭头看过去。
陆决笑道：“嘿嘿，我来看看你们俩。”
他还没叫侍女通传，自己就进来了。
两人忙起来，果然过了片刻，陆决身后就又多出来一个少年，比陆决足足矮了一头，比善思和周见鹊还差些，人也瘦弱，但精神是好的，并没有病弱之相。
周见鹊和善思都没有想到他们二人今日会来，对视一眼，都有点意外。
李熙看看他们俩，示意大家都坐下，道：“那几个说法，都是谁传出去的。”
他看着善思，显然已经知道这个比自己还小些的男孩不简单了。
他写了篇文章，便闹出这样的动静，这要是年纪再大些，还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善思面不改色：“传着传着，便有这些说法了。”
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才多大。
李熙笑笑，显然不信。
但善思并不心虚，任由他看。
李熙心道这家伙，真能装。
陆决并不疑心什么，他道：“我看有些人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正之风，就应该及时纠正，怎么还有撺掇人作恶的，说得冠冕堂皇，实际都是鬼话。”
周见鹊道：“正是，我们读书，不敢说是为了扶贫济困，但绝不能宣扬弱肉强食的想法，不然天下都要乱了。”
有这样的想法，天下都要完了。
陆决十分赞同，周见鹊道：“弱肉强食，毫无体面的争夺，那是畜生才会做的，人岂能与畜生相同。”
今日你强，你就可以杀人，明日人比你强，人就要杀你。
杀来杀去，岂不是天下大乱。
正经读书出来的，不论如何都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李熙自然也是一样的想法，道：“我父亲也是如此说的，如今正要想办法处置此事，以免坏了人心。”
太子是容不得这样的事情的。
李熙则是听说这事从赵善思这里而起的，自然要来瞧瞧，顺便打听打听。
“你的文章写得极好。”李熙对善思说道。
善思道：“谬赞。”
他仔细写出来的，善思自然心里有数。
陆决道：“这可不是谬赞，好几个先生都说了，他们还以为写文章的是三四十岁的人，结果出去一问，才知你是个半大的孩子。”
他们宫里那些先生，一个比一个挑剔难缠，很少主动夸人的，昨日他们可是狠夸了善思的。
陆决实在很为这个弟弟高兴。
李熙道：“之后的事情，你们有什么打算。”
李熙想知道善思到底是怎么想的。
善思却一点痕迹不露：“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我没有打算。”
周见鹊心想，哥哥的脸皮，随着他的年纪，日渐增长了。
周见鹊做出义愤填膺的模样来：“对，我们只要等着就好了，自会有人出来拨乱反正的，不然还能做什么。”
陆决道：“对对，现在满京城的读书人都卷进来了，咱们还小，且管不了这些事情，还是读书要紧。”
善思笑笑：“嗯，正是如此。”
李熙有心问善思几句，但还是没有问出来，这男孩估计不会跟他说老实话。
算了，他到底还小，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还是尽早将他收服为好，不能叫他落进别人手里去了。
“我写完了！”宝珠冲进来，大喊一声。
她终于把佛经抄完了，她要去爬院里的假山了，得叫哥哥们一起。
书童在后面喊道：“宝珠姑娘，有客人在呢。”
但他说得太晚，宝珠已经进来了。
她脸上还沾了墨痕，看见陆决和另一个见过几回的哥哥都在，赶紧后退几步，捂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哎呀，你怎么不早说。”
她可不能这样出来见客，她要去换衣服，还要戴花的。
书童抹着汗，心说我拦得住您吗，小姑奶奶。
他一个错眼，宝珠一溜烟似的冲进来了。
“几位哥哥，宝珠去换件衣服。”她眨着大眼睛，温柔地说道，仿佛方才那个冲进来的小丫头是他们的错觉一般。
陆决笑道：“不用，跟自家哥哥还要见外，过来说话。”
宝珠不依，行了礼，回去换了件裙子，头上也戴了珍珠和绢花，这才重新出来。
陆决哭笑不得：“小姑娘真是爱美。”
李熙道：“你们家妹妹好像长高了些，很可爱，日后一定是个淑女。”
他最近跟他爹商量，可以从旁支接几个孩子到东宫来抚养，这样宫里也热闹些。
周见鹊道：“是，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在妹妹的事情上，当哥哥的一点都不谦虚。
“淑女”宝珠重新过来，提议道：“哥哥们什么时候说完话，我要去爬假山了。”
李熙：“……嗯？”
爬什么。
善思看看陆决和李熙：“二位还有什么要说的，不如咱们去后头园子里说？”
李熙：“你妹妹要爬假山，你听见没有？”
姑娘家家的，爬假山就算了，怎么还要特地过来跟自己哥哥说，且这两个，还都没有阻拦的意思。
他想起自己刚刚说的“淑女”两个字，一时无言。
陆决倒不觉得有什么，他小时候也喜欢爬假山，道：“去园子里说也是一样的。”
于是几个人到了园子里，宝珠把袖子一卷，叫人在旁边守着，没一会就上了假山，玩了一会，又去爬树，除了不能骑狗，她玩得很高兴。
李熙道：“我记得你们家另一个妹妹，在外读书，这个妹妹不用去吗？”
任由女孩子这样爬高上低的，可真是没见过。
周见鹊道：“她还太小，才启蒙，现在去了跟不上那边的功课，回头请个人到家里来教她。”
李熙心想，或许是这一家人宠爱孩子吧。
宝珠笑得极开心，只是胳膊上擦破了点油皮，并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