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宫变来的快，结束的也快。
皇上自以为将所有人都关在了宫里，即便是顾昭早有计划，人也不可能进得来。
到时候只要杀了顾昭，一切便都尘埃落定了。
但他忘了，顾昭能走到今日，靠的并非天时地利，而是人和。
虞夫人亲自前往北境，原以为说服郑广需要费一番口舌，可没想到，没等虞夫人开口，他便只问了一句话。
事成之后，是否能放齐妃出宫。
这一点，顾昭在让虞夫人去北境之时便特意交代了，齐妃的去留，全凭她自己的意愿。
光是这一句话，便让郑广决定冒险带兵马离开北境，来支持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信不信得过的人。
而要说服齐妃便更简单了。
只要放她出宫，就足够了。
楚英被派去接应，随后带着人杀进宫来。
朝廷这些年在皇上的治理下，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朝廷。
朝政上下乌烟瘴气，真心为他办事的人并不多。
皇上从养心殿逃跑以后，没去别处，而是回了自己的寝宫。
他跌跌撞撞的推开内殿的门，然后孤身一人坐在冰冷的殿中。
听到风声的宫女太监早就躲开了，没人敢上前去。
只有伺候了他多年的高公公抱着拂尘走了进来。
“皇上。”高公公站在他的身后，望着他衣衫凌乱，连发冠都跑的快要散落下来。
“高公公……”皇上沙哑着嗓音，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这一切……要结束了。”
他的荣华富贵，他的滔天权势，还有……他的命。
都要在今日结束了。
他设想过的。
若是不成功会怎么样。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斗不过顾昭。
这么多年，坐在这个皇位上，他兢兢战战，连一个完整的觉都没睡过。
他缓缓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脸。
摸着这张，原不属于他的脸。
身后传来脚步，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
他无需回头，也知道来的人是谁。
高公公转过身，看见一袭玄色衣袍的顾昭缓缓走来。
他的眉眼，像极了已故先皇，就连身上的气息，也是令人如此的胆寒。
高公公不自觉的跪下：“殿下。”
“你出去。”顾昭低声说。
高公公最后再看了一眼皇上，躬身退了出去。
顾昭走到他的身边，看着他贴合的完美无瑕的脸。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问。
“老庞死的时候。”顾昭握紧了手里的剑，脸色冷得吓人。
尽管多年未见，尽管萧启樾是冯慈音的儿子，但他始终相信，人性如初。
直到老庞死的时候，才真正让顾昭开始怀疑，这个皇上，究竟是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善良的弟弟？
越是往下查，越是让他震惊。
“那么早啊……”
皇上牵了牵嘴角，笑了一下，但不知何种缘故，他此时的表情有些怪异。
他缓缓抬起双手，摸着自己耳侧，像是在摩挲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只见他轻轻捏起一角，然后从自己脸上，完完整整的撕下一张人皮面具。
在那张面具之下的脸格外惨白，没有任何表情。
却也是一张完全不同的脸。
“这张脸戴的太久了……我都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皇上……哦不，现在应该叫他冯清屹。
冯清屹的脸上再做不出任何表情来，他呆滞的抬起头，看着顾昭。
一张全然陌生的脸，眼圈通红。
“当初，我是不愿意的。”他沙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说，“但他们说，我跟皇上年纪相仿，身形相仿，没人会发现的……”
年仅七岁的他，被冯慈音逼着变成了萧启樾，他从此再没见过自己的脸。
日日睁开眼，那镜中的都是萧启樾。
起初他害怕，恐惧，认为会被发现，到那时是杀头的罪名。
他不敢见人，不敢见光，甚至用指甲抓烂了脸。
以为这样冯慈音就会放过他。
可是没有……
抓破了这张人皮面具，还有下一张。
整个宫中都是冯慈音的人，没人会帮他。
他被迫成了萧启樾，成了傀儡皇帝。
后来，顾昭回来了，他杀了冯慈音。
冯清屹天真的以为可以做回自己了，他想将皇位让给顾昭，他想离开皇宫，从此不必再隐藏，能以真面目示人。
可是……顾昭他不要这皇位。
“我好害怕……”冯清屹的唇角缓缓淌下黑色的鲜血，他仍旧看着顾昭，浑身都在颤抖，眼底藏着恐惧，“皇兄……我没有选择……”
这一刻，他分不清自己是冯清屹还是萧启樾，但他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顾昭。
顾昭松了手中的剑，双手微微握紧，面无表情的脸上，在这一刻有一丝不忍。
当初的事，他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他明白，以那时七岁年纪的冯清屹，是绝对想不到这些的。
说到底，冯清屹不过是被利欲熏心的冯慈音害了。
“皇兄……”冯清屹颤抖着伸手，想要去抓顾昭的衣袖，鲜血从他七窍流出，他瞪大了惊恐的眼睛，看着一处地方，像是想说什么，却张着嘴，再说不出话来。
最终，顾昭还是不忍心。
他抓住冯清屹，手指在他颈后轻轻一按。
原本还在痛苦挣扎的冯清屹顿时浑身一软，倒在了他的怀里，再无呼吸。
冯清屹就这么死了。
或许是在跑来的路上，他便服了毒。
他知道自己今日活不成了。
“顾昭……”
谢苒的声音轻轻响起。
她慢慢走到顾昭的身边，看到他怀中七窍流血而亡的冯清屹时，微微捂住了嘴。
这个人的身上，分明还穿着皇上的衣服，可那张脸……
当谢苒看见掉落在他身旁的那张人皮面具时，立时便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这一切跟他们猜想的一样。
顾昭动作小心的将冯清屹放在地上，然后握住谢苒的手，牵着她朝之前冯清屹指着的地方走去。
那里有一间密室，机关就在床头。
顾昭将密室打开，发现这里面另还有一间房。
只不过里面什么都没放，只放着一具孩童棺材。
而那棺材里，有一具六、七岁孩子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