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现，远方铁骑阵阵踏破初晨一绺暗淡阳光。雁暮儿熟练的擦干净了长刀，便去卸马，转过身就和略显慌张的顾庭儒撞了满怀。‘既是我引来的官兵，我自去拼死，绝不连累你与南老一族。’大难当头，雁暮儿听罢竟笑出声来，‘与你何干？此是西北异族大秦族，我两方缠斗多年，敌我悬殊节节败退到这大漠中心来了。穷追不舍的，他们不是一天两天了。’翻身驱马几步，又回过头来飒爽一笑，‘还有劳顾公子帮我等转移家当东行，我们自会追上。’
南老将军远远吆喝几声，雁暮儿立刻闪入队伍之中，看不见她那匹枣红壮马了。颇为有趣，与中原人而言，他们才是那西北蛮族。西北的西北，是什么地方？
顾庭儒与手下协助剩下的老弱妇孺装上了家当，一路向东。走出几里路，心中忐忑难安，叮嘱了亲信释青，便调马寻人去。
混战之中，雁暮儿扛刀跃马，连过七人，欲直取敌方首级。一把箐络刀，陨铁精造，千百捶打，她借力使力步步生花，所到之处无不势如破竹，却忽地敏锐听得一声熟悉的闷哼。
安爷。倚着一匹死骆驼倒下，离她不过十余尺，浑身的血洞穿透了这把久经沙场的老骨头，于是他毫无留恋的死去了。雁暮儿这才真是杀红了眼，一声怒吼憋在嗓子，虐杀几人，在刺耳的骨哨声里被不知何处出现的顾庭儒拉走。
骨哨是她们立刻撤退的暗语。从乱军中退出已是不易，妄谈取族人战死之尸。敌军未追，可一切不同往日。此番敌军人数之多，准备之充分，是从前几倍不可比也。是啊，入冬了，如鬼魂般游荡的民族都慌张了，着急了，要赶尽杀绝了，要一绝后患了，要斩草除根了。
真的逃出来的族人似乎只有一半。幸运如顾庭儒，还算救她一命；剽悍如雁暮儿，杀的一身是血；老道如老南，也失了一只左手；无奈如安爷，葬身无处。雁暮儿拢着顾庭儒，憋着的怒吼早已泄了大半，变成沙哑的嘶吼，被狂风带向远方，她或许永远无法抵达的远方。
远远的，看见雁暮儿与南将军静坐在篝火旁，顾庭儒解了披风为她围上，又递过半块馕来。‘暮儿，我们会在这大漠里渴死，饿死，被杀死。’雁暮儿抬眸看着她的义父，一言不发。‘只有你带着所有人东归中原，我们才有一线生机。顺道送他回去。你呢，只要平平安安的，想干嘛干嘛，想去哪去哪。’
顾庭儒看见雁暮儿耿了耿脖子，抬头道‘你呢。’
“我要去我本该去的地方，去做我没做完的事。”
‘我是顾老王爷的将军。我逃走了，他赴死了，是我欠他。’
‘我要去见一个人，杀一个人。’
南将军忽然笑了，说他若是不逃，也没办法顺道救你这个小妮子一命，也不亏。
这个小妮子落了泪。晶莹的泪珠滴落，在沙砾上砸出大大小小的坑。‘你们当初，有没有要去夺天下。’
将军披了衣服起身，沉默良久，问他的女儿这重要吗。
“重要。我要知道我回去了，是要为你平反还是替你造反。这天下已然不太平了，何妨就做个枭雄，逐鹿中原。”
饱经风霜的老将军仰天长笑，背身离去，也有滚烫浑浊的老泪眼眶里打着转。
黎明破晓，乌泱的一群人各自牵了马，上了骆驼，唯独队伍的最前面少了人，众人心照不宣的噤声，默默的跟着为首的两位少年东行。他们不知道与他们相伴二十年同伴的秘密是什么，却愿意为他保守他的秘密，不论搭上前途与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