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拓跋临扫了陆院判一眼,“郡主的病情如何?”
陆院判又擦了擦汗,将脉枕收进药箱里,道:“郡主确实是风寒入体,只需发发汗,再服几日汤药便能痊愈。”
听太医如此说,拓跋临只狐疑地瞥向帘子后的人影,挥手道:“下去领赏吧。”
外头的灵霜瞧老太医都出来了,拓跋临却没出来,又随手拣了身衣裳走进去,“郡主,您要的换洗衣裳奴婢拿来了。”
长宁正想着怎么把这个烦人精赶走,见灵霜来解围,立即顺着她的话道:“进来。”
随后对着拓跋临下了逐客令,“殿下,我要更衣了,还请您先出去。”
拓跋临的目光在灵霜和长宁之间来回扫视,脚下纹丝未动。
他还是怀疑,帘子后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长宁。
长宁知晓他疑心重,如果没能亲眼见到她本人,拓跋临就还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试探。
“这是我的闺房,即便您是兄长,也不宜久留。”
她稍稍撩开帘子,露出半张病容,有气无力地道:“若是传到朝臣耳朵里,只怕……”
听出她话中的威胁,拓跋临灰眸一凛,“那长宁妹妹好生将养着,为兄……改日再来看你。”
他刻意拖着亲昵的语调,虽是笑,却没有丝毫温度。
长宁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勉强挤出笑脸,“殿下慢走。”
好不容易把人弄走,绷直的脊背终于松懈下来,才发现后襟被冷汗打湿了一片。
长宁掀开被子,差人搬走炭盆,开窗通风。
暗处的裴玖舞透过窗棂缝隙,确定拓跋临的人都走远了,才摇着手出来。
见长宁还吩咐下人四处熏上艾草,像是屋里有莫大晦气似的,裴玖舞不由更好奇长宁和拓跋临之间的关系。
正当她出神时,长宁转过身道:“方才委屈裴姐姐了,平叔已经把东厢房收拾出来,裴姐姐随时可以住进去。”
语笑嫣嫣的样子,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王府紧张了一个多月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另一边却是压抑至极。
拓跋临离开院子后,嘴角弧度瞬间垮下,一路疾行。
直到坐上轿子,他才冷声问道:“方才诊脉可瞧清楚了?当真染了风寒?”
陆院判揣着手,不敢直视他,小心翼翼地回道:“老夫仔细瞧过,郡主的确是风寒之症。”
拓跋临面色愈发难看,袖中大手捏得咯吱作响。
雍州刺史自然没有胆量欺骗他,如此看来,长宁来去悄无声息,必定有人暗中相助。
他还是低估了那看似无害的堂妹……
不,应当是……沈长宁。
他的好皇后。
拓跋临阖眸,轿子摇摇晃晃朝秦王府走去。
一直侯在门口的侍卫阿夏远远瞧见自家主子回来了,急忙迎上去,“殿下。”
他弯腰替拓跋临打帘,锁着眉道:“雍州出事了。”
拓跋临眉心一跳。
环顾一圈后,屏退了身边所有丫鬟,才领着阿夏脚步匆匆往书房走去,边走边问:“什么事?”
阿夏走在一旁低声道:“娘娘今日到太极殿请安时,恰好撞见雍州长史周大人进宫面圣,娘娘便在殿外候着,一番打听才知刺史于文亮已经死了,娘娘便派人传来口信。”
虽隐隐有了猜测,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拓跋临还是觉得糟透顶。
“怎么死的?”
他靠在太师椅上,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神色疲倦。
问及这个,阿夏的面色更凝重了,讷讷道:“听说,是被西蜀王的人亲手斩杀的……以通敌叛国之名。”
拓跋临倏地坐直身子。
阿夏忙道:“不过殿下先别急!之前的事情属下都处理干净了,西蜀王便是想查,也断查不到我们头上!”
拓跋临身躯前倾,抬手拽住面前之人的衣领,压着嗓子狠声道:“……既然死了,就赶紧找人顶上去!”
雍州是他的大本营,他与于文亮的交易远不止于此,如今于文亮死了,必须速速安排合适的人接手,以免出现纰漏,被人抓了把柄。
如此想,拓跋临更不放心,眸光幽冷:“你亲自去一趟,务必把雍州料理得一干二净。”
阿夏忍不住抖了一下,“……是!属下这就去办!”
拓跋临手下一空,面前已没了人影。
他颓然地跌坐回椅子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这些年他好不容易才在众兄弟之间争得一席之地,勉强有了与大皇子一拼的实力,如今却突然传出雍州刺史通敌叛国之事,众人不免也会疑心到他身上。
毕竟雍州一直是他和李氏的地盘。
而周长史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他也无从得知。
要是对方胡言乱语攀扯到他身上,即便没有实证,以皇帝同样多疑的性子,当然不会再继续宠信他。
拓跋临越想越焦躁,一拂袖,书案上的书籍茶盏尽数扫落在地。
“殿下!”方才离开的阿夏却在此时又奔了进来。
这次他手上捧着一只竹制邮筒,语气兴奋地道:“吴兴那边有消息了!”
拓跋临豁然起身,十指飞快拆开邮筒,取出卷起的信笺,一目十行,黑灰色的瞳眸闪烁着狂喜之色。
守株待兔一夜,却无功而返的烦躁,在这一刻消散了大半。
他果然没猜错!
他的梦都是真的!是真的!
阿夏见他如此神情,便知一定是传回了好消息,方才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想到自家主子苦寻威远侯之女多年,便试探着问:“可是殿下一直寻找的那位姑娘有下落了?”
岂止是有下落,他已经确定那人是谁了。
拓跋临明显心情畅快许多。
“当年沈明山远征边关,把妻子和胞妹留在沈家,恰好这对姑嫂都怀了身孕,又在听闻沈明山战死的消息后,一同动了胎气,后来,只有沈氏母女活了下来,沈明山的夫人却难产而死,众人皆传是一尸两命,沈明山就此绝后。”
说到这里,他将信笺和邮筒塞到阿夏手中,“有意思的是,当年给二人接生的稳婆却说,沈明山的夫人怀胎已有八月,而沈氏怀孕尚不足五月,这当夜能生下来的婴儿,又怎会是沈氏和怀明太子的骨肉?”
阿夏瞳孔一震,“如此说来,沈氏带回宫的那个……其实是威远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