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百姓的悲哀，总是会在不经意处体现出来。
根据昨夜的分工，彭胜第二天一早就带着王兴、张千、李万前往西城那边查探。可不走不知道，这一走，彭胜才愕然发现，从开封府想徒步走到浚仪县，一个时辰都打不住。
“这太荒唐了。那些匪徒是有毛病吗？把我打晕再搬到城西浚仪县的地宫，他们不累的？”
看到彭胜黑着脸站立路旁，张千赶忙殷勤的用自家衣摆给彭胜扇风，李万左右瞧瞧去买了份糖水，唯有王兴看实在没地方插手，索性舔着脸凑到跟前给彭胜捧哏。
“谁说不是呐。这些歹人真是作恶不动脑子，与其把人这么搬来搬去的，何不干脆一刀杀了，还省些力气。”话刚说完，王兴就看到彭胜一眼瞪了过来，“诶呦，嘴欠，该打。”
彭胜看王兴在那边惺惺作态，实在是提不起兴趣与他较真，都是为了生活，没什么可说的。
接过李万递来的冰饮，一口下肚，算是让彭胜燥热的心冷静了下来。据张龙所说，确定他失踪的小巷后，开封府派了不少衙役，调查巷子里对应的人家，等查到疑似装载他的马车时，已经接近子时。一路追踪又发现对方频频更换车架，行事极为谨慎，这才让他们意识到事有不对，请了巡检司的人搭手才在天亮之前摸到了地宫入口。
如此小心谨慎，总不至于只为了他一个人吧？
“你们谁去过浚仪、祥符两县的县衙？有相熟的人吗？”
“我，我。”王兴本来已经沮丧的不知该干什么了，听到彭胜问话，他赶忙再次凑到跟前。
“我是祥符县人，曾在祥符县衙服过杂役，与那边很多人都熟。姐姐嫁到了浚仪县，是浚仪县冯书吏的外甥媳妇，若有需要咱们可以直接去找那冯书吏。”
“可以啊，王兴，你关系挺广。”彭胜惊喜万分，这事只是他的一点猜想，并不好走官面，如今有了王兴这个地头蛇，事情可真就好办多了。
“嘿嘿，其实老张老李也有关系，只是我的更近一些而已。”
看着王兴不好意思中夹杂着些许骄傲，张千李万羡慕中又略带点失落和嫉妒，彭胜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明白这些人的努力或者说讨好是为了什么，可他却不能做出任何承诺，何其可悲。
收拾好心情，彭胜微笑道：“好。那咱们先去浚仪县，我需要去打听点东西。”
过了旧郑门，没走多远，迎面就是被巡检司禁军看管的地宫所在。
看着被围起来的面积，彭胜不由咂舌，波及如此之广，也难怪包拯说震惊朝野了，不过暂时与他无关。
因是自作主张，彭胜在王兴的指路下刻意绕了一小段路，来到了浚仪县衙门外的食肆，吩咐王兴悄悄去请冯书吏后，三人叫了几碟小菜并上凉口的醪糟开始静静等待。
真是还没发饷，就欠了一屁|股饥荒。彭胜心痛的摸着自己的荷包，再次在心中把王家兄弟并黄行骂了个狗血喷头。
幸而不多会儿，王兴就带着一位长髯清瘦书生走了进来，这才打断了彭胜的自怨自艾。
“冯叔，这就是我们开封府的彭拘提。拘提，这就是我家冯叔，冯叔是个再爽快不过的好人，我家的事，他从不推辞，都是能帮忙就帮忙的。”
好歹也是在县衙打过滚的人，这王兴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就不担心被有心人举报冯书吏徇私枉法吗？彭胜一脸黑线听王兴夸完，方拱手施礼请冯书吏坐下。
“既是一家人，在下也不再与冯叔客气。此次我们前来实是有一事相求。”
“诶，彭拘提还是多礼，有事尽管说。只是我听兴子说，彭拘提几位是为了那地宫事件而来，但据我所知，此事已经上达天听，交由开封府全权处理，而开封府的差役们两天内将这边翻了个底朝天，如今还有什么是需要我们浚仪县帮忙的吗？”
“嗯——”听到这先推脱责任，摆明此事与浚仪无关，然后再和颜悦色的表明帮忙的态度，彭胜真是忍不住在心中给这冯书吏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真是一个油滑的老书吏。
“此次前来并不是代表哪方来追究什么。冯叔，确实是有事相询，我想知道这半年内，浚仪县有什么特殊的人失踪吗？”
“啊？彭拘提可知我们浚仪有据可查的户数就有近十万？接近整个汴梁的四成，这么多百姓，每年失踪个百八十人找都无从找起，即使是半年也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彭拘提确定都要吗？至于哪个特殊，小老儿实在无法分辨。并且如此大的资料，小老儿也无法做主，需禀告马县令才行。”
这话一出，就连神经最大条的王兴也意识到，他心目中的亲戚冯叔似乎并不愿牵扯进来，因此他立刻不好意思的看向了彭胜，当即就要致歉。
多亏李万张千及时发现，双双扯衣示意，才没让这尴尬事发生。
“冯叔误会了。可能是在下表达不清。其实我是想知道近半年来，有哪些失踪的人是外地来的，或者是家中小有资财的，或是形貌学识出众的，就是一眼过去就与普通百姓不同。若是半年内实在不好说，那近三四个月或者两个月内的也行。在下别无他意，只是想印证些事情。”
“我看你是想印证我们浚仪早就与恶匪串通一气吧！恕在下无法可想，告辞。”
彭胜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像是戳中了冯书吏的肺管子，惹得他恼怒之下，竟不顾子侄亲眷在场，直接暴怒拂袖而去，给彭胜一行四人办了一个大大的难堪。
“这......，拘提，我这冯叔往日真不是如此，也许是——”王兴惨白着脸试图向彭胜解释，而一旁的李万张千也是不明所以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怪你。是我想当然了。”彭胜皱起眉头招呼店家结账打包，一时竟没想明白其中关窍。
“咱们还是先去趟祥符县，若能证实我心中猜想，再回头禀告大人，请浚仪县配合吧。”
祥符县成县较早，与浚仪县是后期扩建以致更错落有致相比，这里的房屋更为老旧和拥挤，但这里却是如今的汴梁城内富户最集中的县域。
这次办事比浚仪县顺利的不是一星半点。仅仅半个时辰，彭胜几人就被一王姓胥吏请入了内堂闲话。
“当年王兴可是我们这里的能人，惯会平衡邻里，调解矛盾，要不然也不会被我们押司举荐入了开封府。唯一可气的是，这小子自打拜入包大人门下，再不曾来找过我们，每日里休沐就回家，把我们这帮老兄弟算是抛至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