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哥似乎被电力局区别对待了，他这儿的电费应该高得离谱。
这是沈梵音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他这店永远昏暗的原因。
尹哥数十年如一日的叼着烟，瞥见沈梵音来了，也只是掀了下眼皮、点了个头便算是打过招呼。
沈梵音直接去到柜台旁，对他说：“尹哥，有推罗紫的染料么？我要纯天然的。”
尹哥万年不变的冷漠脸总算是有了一丝波动。
他看向沈梵音：“你能要点儿人能要出来的东西么？”
推罗紫，古罗马时期发现的染料，专供贵族使用的。失传后在二十世纪初得到复刻，那位化学家用了一万两千只海螺才提炼出1.4克推罗紫染料。
在工业染料可以轻松取代推罗紫的当下，谁会闲到耗费如此大的成本来做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
沈梵音没理会他的吐槽，只问：“你这儿有么？”
尹哥：“有。”
尹哥咬着烟站起来，眯着眼睛打量着沈梵音：“一百万。”
沈梵音：“我真得感谢你，你明明可以直接抢，却还是选择给我一点儿染料。”
尹哥倚着柜台，漫不经心的说：“直接抢犯法。你要不要？不要我就不找了。”
沈梵音讨价还价：“一百万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那你开个价。”
沈梵音：“十万。”
“你怎么不去抢！”
“犯法。”
沈梵音又把他的话还了回去。
尹哥与她大眼瞪小眼，半晌，尹哥说：“沈梵音，这是推罗紫，你当是大白菜呢？”
“大白菜两块八一斤，你敢开价一百万我就敢报警。”
沈梵音笑着说，“尹哥，没猜错的话，你这点儿推罗紫从进货回来就没人问过吧？除了我谁会要？赶紧出手挪地儿才是正经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尹哥怒极反笑：“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不客气。”沈梵音诚恳回道。
尹哥把烟蒂按灭，吐出最后一口白雾，思忖片刻问：“你要推罗紫干什么？”
“染布啊。”沈梵音的回答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用推罗紫染出来的布颜色会更好？”尹哥如此问道。
他这里会有推罗紫，完全是个意外。
供货商说这是当世最贵的染料，他信了。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他找朋友鉴定过的，货真价实的纯天然推罗紫。
除了没人买，供货商说的全是真话。
如果能挖掘出一个除历史悠久之外的优点，他或许真的可以借机清理一下库存。
沈梵音望着尹哥略带期许的目光，残忍的道出实情：“不，会更贵。”
尹哥：“……”
他想掐死她。
又点燃一支烟，尹哥闷声报价：“五十万。”
“十万。”
“五十！”
“十万。”
“不卖了，你自己找去吧。”尹哥直接坐下了。
“哎哎，你这什么脾气啊！”沈梵音赶紧说，“正常的讨价还价嘛，再来几个回合，你做生意多点儿耐心。”
尹哥懒懒的扫了她一眼：“但凡我不是个做生意的，我早砍死你了。”
“做人别这么暴躁，心平气和更长寿。”沈梵音说道，“你也别五十了，我也不说十万，一人让一步，二十万。”
尹哥：“你脸呢？”
这叫让一步？
他已经让了一步了，她还让他让？
沈梵音：“讨价还价的时候还要脸？尹哥，您外行了。”
尹哥按了按胀痛的额角：“不行。”
沈梵音打量着他坚定的眼神，沉默片刻后说：
“尹哥，你真不能这样。它放在你这儿只有积灰的作用，你就当是支持艺术了对不对？而且啊，多个朋友多条路，你看你上次卖沐沐那个一万二的盗版木偶我都没拆穿你对不对？”
“……”
“你不卖给我，我是不可能走的，耽误你的时间多不划算？有与我磨叽的时间你做点儿什么不行？随便招待几个客人就把这点儿亏损赚回来了。你把眼光放长远，世界观都会开阔的！”
“……”
“尹哥啊，这推罗紫放在你这里，就算你真的觉得它值得一百万，没人买也是一文不值。你二十万卖给我，落在你口袋里的钱才真是你的。别听别人给你画饼，画饼有用的话，资本家哪还用给人发薪水？”
尹哥：“你把嘴闭上，我卖。”
“好嘞！”
沈梵音笑靥如花，心满意足。
尹哥臣服了，可这推罗紫真的不好找。时间太过久远，他自己都忘了把它塞到哪个角落里了。
沈梵音也不急，随意看着店里的东西，找寻着自己需要的。
她正找着，手机响了。
“喂，哥。”
沈梵音心情好，接电话的语调都上扬着。
电话那头的景泽珩听着她雀跃的声音，不自觉的也笑了：“在哪儿呢？”
“水街。”沈梵音答道，“买点东西。”
“二婶说让回家吃饭，我去接你？”
“好啊。”
“二十分钟。”
“嗯。”
挂断电话，沈梵音把刚刚挑出来的几颗黑曜石放到柜台上。
尹哥还在埋头翻找，状似随意的问：“我看新闻，你跟景泽珩在一起了？”
沈梵音微微一愣，她盯着尹哥的背影，谨慎回道：“没啊，他是我哥。”
“哦。”尹哥突然回头瞪了她一眼，“景家的大小姐跟我磨叽几十万？你有病吧。”
沈梵音相当坦然：“我向来自力更生。”
尹哥嗤笑一声，转回头继续翻箱倒柜：“不是说景家这辈只有两个儿子么？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再说，你的姓也对不上吧？”
沈梵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尹哥今天的话，过分多了。比以往她来时，他说过的所有的话加起来还要多。
她眯了眯眼睛，眼底写着防备，语气却格外轻松：“我随母姓。”
尹哥“哦”了一声后便不再说话了，过了十几分钟，他拿着个茶叶罐似的黑瓷罐回到柜台边，把它推到沈梵音面前，又瞥了眼那几颗黑曜石。
“二十四万。”
沈梵音捏着卡，满眼期待：“抹个零吧？或者你这儿有没有满三百减三十的优惠活动？”
尹哥的额角青筋暴起：“滚！”
刷卡时，沈梵音那肉痛的表情仿佛是在割她的肉。
这次她真的是下了血本了，若换不回应有的回报，她就——
把这个装推罗紫的罐子卖给苏沐。
告诉她这是古罗马时候的罐子，她应该会信。
沈梵音小心翼翼的捧着瓷罐离开，走路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自己的二十万撒一地。
柜台后，尹哥坐回到椅子里，摸出根烟来点燃。
他把电视音量调大，财经新闻的女主播语调轻快：“……最新消息，盛华与洛氏将进一步合作。日前，盛华集团总裁景泽珩与洛氏集团总裁洛柔进行了友好和谐的交流……”
白色的烟雾模糊了电视画面，浓雾之下，是一双冰冷如鹰隼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