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洛不由自主地也跟着一笑。
这一笑，就不慎牵动了内伤，喉头又泛起了淡淡的血腥味。
而这一次，他没再忍，殷红的血顿时顺着嘴角疯狂倾泻而出，任他如何擦拭也擦不尽。
连夙听见声响连忙回头，给白磬上了道刑铐就瞬移到了荀洛身边，拉起他的手腕探了探脉搏，顿时皱起了眉，神情凝重。
他看了眼众弟子的站位，心中大概有了数：“你们方才，是用了四十九星聚灵阵吧。”
疑问生生被他念成了陈述。
荀洛正想说是，只是才张口，又是一股接一股的血不断涌出来，想答句话都别样艰难。
连夙抬起袖子轻柔地为他拭去唇边血迹，叹了口气：“四十九星聚灵阵是我师尊飞升前所创，虽然是低阶阵法，可对阵眼的要求极高，必须比所有输灵者都高至少两个大阶段。按理说，以你炼气期末期的修为，接收到四十八道灵力后该是顷刻间爆体而亡。”
两人身后一脸关切地拿着伤药凑上来的弟子闻言震惊了。
有人结结巴巴道：“可……可是荀师弟刚才……真的把阵法启动成功了，还拦住了那扇子好几次的攻击。”
连夙神情复杂地看向怀中血迹斑斑却眼神清澈的少年，随后，似是有些不忍地别过头，目光落在了别处：“这我就不清楚了。只是方才我用神识大致查看了一下，他体内的伤势非常严重，经脉几乎全都肿胀迸裂，怕是……”
怕是此生都无法再修仙了。
此话太过残忍，对上荀洛充满期待的双眼，连夙实在说不出口。
场上一片静默。
荀洛一怔，眼中光彩渐渐黯淡，最后化为一片再无波澜的死寂。
他偏过头。明明不想让连夙看到如此狼狈的自己，泪水却不受控地顺着脸颊簌簌滚落，落在连夙绛红鲛绡织就的衣袍上，连水渍都不曾留下就消失不见。
没顶的悲哀苦痛几乎将他吞噬。
我错了吗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是不是从一开始，不管我挣扎与否，注定还是会以悲剧收场那我还在抗争些什么呢……
连夙见荀洛隐隐有堕魔之像，伸手在他颈项上劈了一手刀。荀洛额心还未成型的堕魔印记迅速消散干净。
换位思考也不难理解，出于善念拼死救下同门，结果最后亲手断送自己的仙途，不生心魔才是怪了。
他抱起晕过去的荀洛，转头吩咐余下的弟子：“我把他先带回天枢殿了，看看还有没有补救的可能。等会儿刑罚堂的蔺师叔会过来，你们把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和他如实说明就好。”
“至于你……”连夙话锋一转，看向带着刑铐瑟瑟发抖的白磬，眉眼间一片冷厉之色，“自作孽，不可活。”
语毕，他不再停留，踏云而去。
……
荀洛睁眼时天外已经暗沉，他捂着隐隐发疼的脖子起身，不巧撞落了摆在床头的紫檀木雕。
重物落地的声响惊动了在厨房煎药的弟子。
白玉为砖，掠光锦作帐，墙上挂着的一排夜明珠个个如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在太苍山，这般奢侈糜丽的风格除了天枢殿别无他想。
可是这不可能啊，怎么会是天枢殿……
还是说，其实这是他在离恨宫的寝殿
也对，离恨宫本来就是按着天枢殿的样子打造的，难怪自己一时认错。
也许，重生以来这悠闲自在的三个月，不过就是天地共主的一枕黄粱，如今，不过是梦醒了罢了。
荀洛还在胡思乱想时，就见一个腰间悬挂摇光殿弟子玉佩的少年托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走了进来。
“你是”荀洛总觉得他分外面熟，却始终想不起来确切的名字。
少年扶起落地的木雕放回原处，把托盘搁在了床前小案上，端起温热的汤药送到荀洛手边。
“我是摇光殿第十七代弟子陆子恒，你唤我陆师兄便好。”
陆子恒温雅一笑，见荀洛接过玉碗一饮而尽，解释道：“这汤药是我师祖写的方子，有助于你修复经脉。两个时辰前便煎好了，只是你一直不醒，连师叔就让我先放灶头上温着了。等会儿还有一副药等着喝呢。”
荀洛听着陆子恒娓娓道来，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手中残留着点点药汁的玉碗，上好的羊脂白玉，细腻光滑、触手生温，确实是天枢殿惯用的器物没错。
直到这时，他才有了脚踏实地而并非梦境的感觉。
荀洛酝酿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抬起头询问：“陆师兄，我有一事想问，您可知道连师叔此刻在何处”
陆子恒拿回喝尽的空碗小心放回托盘里，诚实地摇了摇头：“这……我也不清楚，大概是还在玉衡殿和众殿主峰主商议这次事件怎么处理吧。”
荀洛蹙眉道：“白磬造下如此杀孽，竟还能逃脱死罪”
前世他不过是被墨栖还冤枉偷窃了天玑殿的铸虚丹，就被拎到了清竹峰刑罚堂，差点被打个半死。要不是在外游历的连夙及时赶回，怕是得命丧当场。
陆子恒苦笑一声：“白磬是死罪难逃了。只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次许多外门弟子都因他重伤甚至丧命，这些人中有的是人间权贵，有的是一些小门派的亲属。甚至蓬莱门的门主之孙也在丧命者之列。说到底，此事终究是太苍山监管邪器不力，他们若是闹起来，我们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