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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对于温尔雅来说着实有些惊悚,那日在火车站,因她随身带有介绍信,很快便“洗脱嫌疑”,和另外两人划清界限,被带去不同的办公室。
火车站的书记听完温尔雅的“陈述”,感动得眼圈泛红,热络地帮她查下一趟火车何时才会到,又何时才能回白城,似乎忘了这才从白城过一站。
趁着书记一颗红心扑通扑通跳之时,温尔雅颇为“担忧”地问及另外两人的情况,书记见温尔雅是个好孩子,也乐意给她普及知识,那两人在办公室等上面的同志来带走调查,如果只是盲流还好,如果是要“过河”的,那就不一样了,大概率还要被送到劳改所,最多要劳教两年。
呜呼哀哉,温尔雅本以为,两年好,就算是一年也好,到时候如果很不幸再碰见,经济建设的大方向已经出来了,他们应当不会怪罪她坏了他们的“好事”。
当然了,如果是十年后再见就更好了,相信那时候,他们会跑过来握着她的手,感谢她这恰逢其时的“截胡”,不然即使有命过去,往后想要再回来可就难了。
谁知冤家果然路窄,天大地大,居然能在公社门口撞见,那人看她的眼神可不算友善,温尔雅心里咯噔了一下,别得罪了董书记的崽崽可才好啊。
思着想着,温尔雅便指了指副驾驶,问张春花道,“阿嬷,那个,你认识吗?”
张春花心情正好着,笑呵呵道,“不认识,不过以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
这么快?没曾想阿嬷的交际能力已经炉火纯青到这个地步,温尔雅又打探道,“他叫什么名字?是董书记的儿子吗?”
“儿子?什么儿子?”张春花道,“那叫吉普车,今天开了大眼界了。”
原来是炉头不对马嘴,温尔雅:“。”
“我是说车里,副驾驶坐的那个人。”温尔雅又道。
张春花有些意犹未尽地望着吉普车的车屁股,“没看见,什么人?净顾着看大领导了。”
回到桃园村,温尔雅拿着顺回来的香烟到隔壁去送给舅舅。
许秋菊是顺产,人又壮实,第二天就能下地走路了,温尔雅过去时,她正奶完娃娃,脑袋上系一圈白毛巾,坐在门槛上掰花生吃。
许秋菊给温尔雅也掰了几颗,“好吃吧?”
温尔雅点点头。
“这是去年晒干存起来的,要是有现拔的,用盐水煮一煮,掰开来更好吃,软糯软糯的。”
许秋菊话锋一转,又道,“可惜咱们的地小,种的也少,若是在海岛,那一整片一整片的花生地,一整片一整片的瓜果蔬菜,想吃什么摘什么,多好!”说着试探性地看向温尔雅。
温尔雅笑眯眯地看向不远处,小李琳、小石子和一群小屁孩正玩老鹰捉小鸡,小李琳正是哪知即将被捉的小鸡,许秋菊喝了一声“跑慢点”,又转过来道,“你真不回去了?”
“舅妈,这里才是我的家,海岛也是去农场,没有想的那么好。”
许秋菊道,“那有什么不好的?再如何能比这里还差?过两年毕业让你爸给你安排个工作,再挑个好的家里有房的嫁了,多好。”女人这辈子,不就求着嫁个好人吗。
“舅妈你不知道,好的人家,那是别人挑我,被人买菜一样挑来挑去,多可怜啊。”
“怎么可怜了?要真成了,那是你的造化,是你命好。再说了,人家挑你,你也可以挑人家啊。”见温尔雅不说话,许秋菊又接着苦口婆心劝道,“要我说,咱们家就你最会长,又识字念书,趁年轻找个好人家,我看八成有谱。”
就算有谱,也不知道最后谁享福,家人亲戚快活了,她哭的时候谁知道?都只会劝她忍忍,忍忍就过去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种亏她上辈子不吃,这辈子更不会吃,温尔雅道,“舅妈,我会好好读书的,退一万步讲,就算考不上大学,我也能靠自己过好日子的。”
孩子就是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许秋菊像是听了笑话一样,“你说得也没错,这日子不是不能过,饿不死倒是饿不死,但也就这样了。”顿了顿又道,“就你阿嬷那间屋子,你们祖孙三个准备一张床睡到出嫁?”诚然许秋菊就没想过温尔雅能考高中甚至上大学。
说这么多,也没有要让出一间屋来的意思,不过就算她肯,温尔雅也不想要,她不想和许秋菊做邻居。
温尔雅看着“咯咯咯”笑得正如小鸡崽的小李琳,前世李琳早早结婚,不管老公犯什么错,吃喝嫖赌,甚至酒后暴力,李琳都能在自身找到原因,别人劝她,她就只记得丈夫的好,害怕离了后在没有人会娶她。
如今看来,跟这个家庭环境有很大的关系,温尔雅不希望小石子受到这样的熏陶。
“我们会有新房子的。”
能耐了!许秋菊笑得更大声了。
婚宴上陈书记丢面子的消息,很快便长了翅膀一样飞到所有社员耳朵里,虽说有所求的人都没办成事儿,但似乎看他吃瘪比钱送到他口袋里更让人欢喜。
张春花包红包求的是女婿的房子,事情没成,所以第二日,便领着大雅小雅,祖孙三人嘻嘻哈哈一路往姑姑温彩英家里去。
温彩英和老公李登峰都在化肥厂工作,吃的是粮票,但日子也是紧巴巴,巴巴紧的。
张春花一大早起来杀了一只鸡,通身抹盐,又数了两袋鸡蛋。一袋各八个,专挑大个的鸡蛋,这时候的人都淳朴,专挑大的,不然怕人笑话。
张春花左手拎鸡,右手拎一袋鸡蛋,另一袋由温什雅拎着,小石子则服从分配,拿了一捆青菜,三个人“浩浩荡荡”地先往代销点去。
鸡蛋这玩意可以靠自家的老母鸡争气自产,但是油盐酱醋就生不出来了,张春花用一斤鸡蛋换了点油盐酱醋,女儿虽成了城里人,但日子也不容易,有两个孩子要养,有时候吃的还不如在村里呢。
记忆中姑姑家是很大的,但当再次走近,温尔雅险些以为自己记忆错乱了。
这一片挨着厂区门边,有十来间差不多模样的屋子,都住着水泥厂的困难员工。十来平方的屋子,铁皮屋顶,一家四口挤在一起,连块落脚的地都快找不到。
所以当祖孙三人走近厂区,表哥李布不知从路边哪里突然蹦出来时,温尔雅一点也不惊讶,“你怎么躲在路边钻出来呢,做贼呢?”
李布“嘁”了一声,快步绕到祖孙三人面前倒着走,提起手中一串煤,挥了挥手中的煤本,“乱说,有我这样遵纪守法的贼吗?我是去买煤的!远远看见你们,我就赶紧跑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