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语冰住院期间,顾家无人在意,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一个。
霍砚和她一样没人管,索性就天天待在她病房。
霍家厨师照顾霍老爷子的身体,烧的菜少油少盐寡淡无味。
霍砚平时都跑外面吃,现在天天蹭施语冰的饭。
施语冰胃小,吃不了多少,霍砚吃她剩下的也不嫌弃,吃不饱再叫一份外卖。
施语冰一边喂他一边打字说风凉话,堂堂霍家小少爷吃人家剩饭。
霍砚看完却道:“你住我家那个月,老子吃你剩饭还少吗?”
“……”
这话倒是事实。
十三岁那年夏天,施语冰爸爸破产,欠一屁股债。
怕追债的人伤害施语冰,他把施语冰托付给自己以前的一位司机陈钧。
陈钧是霍砚的养父,生性正直仗义。把前任老板的小女儿接回家后,和妻子把她当小公主宠。
施语冰当时喝最好的,吃最好的,和霍砚吵架永远只有霍砚会被骂。
那是施语冰记忆里异常深刻的一段时光,因为它是鲜活的,充满烟火气,热闹,美好。
跟安静冷清的自己家不一样,跟虚情假意的顾家更不一样。
后来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像做梦一样。
“发什么呆啊?”
霍砚弹了下施语冰额头。
她看他一眼,低头收拾好饭盒,拿过地理开始背书。
霍砚吃饱喝足伸个懒腰,望眼阳光明媚的窗外,视线又落回施语冰身上。
“出去走走?”
【慢走,不送】
霍砚看懂她手语,提唇轻笑了声,二话不说抓过她右手,开门往外走。
施语冰被他一直拉着进了电梯,皱眉冲他比划一连串的手语。
霍砚笑了,“看不懂。”
“……”
施语冰放下手,心道算了。等电梯开门,迎着大楼外的阳光,她一边戴耳机自顾自往前走。
霍砚两步追上去,长臂绕过她耳畔摘下她左边那只耳机按进自己耳朵里。
施语冰一直用的是有线耳机,他理所当然地拉近与她肩膀的距离。
前调一响,他就听出来是什么歌。
“我害怕你心碎没人帮你擦眼泪……”
他跟着哼了两句,低沉嗓音慵懒又惬意。
施语冰抬手捂住耳朵。
霍砚弯唇笑了,低头对着她耳朵唱得更加肆无忌惮。
……
两人都穿着条纹病服,只能来回在医院里溜达。
听完歌单里第八首歌,施语冰不动声色将方向带往住院部大楼。
“这就回去了?”霍砚一眼就看出来。
施语冰低头打字:【你想逛到天荒地老?】
“也不是不行啊。”
“……”她冷睨他一眼,依旧往前走。
“天天在病房呆着你不觉得闷啊,坐会儿再回去。”霍砚拉着她找了张长椅坐下,就是不肯回病房呆着。
【不觉得闷,因为我明天就要出院了】
“你明天出院?”霍砚抬眼看她,眉心皱了下。
施语冰真恨不得现在就回去。
霍砚自己不看书,便也看不得别人在旁学习。
她这几天一有看书的迹象,他就闹出点动静来让她不得安宁。要么打游戏要借她右手,要不然就是让她陪他在医院里溜达。
本来应该做完好几套卷子的施语冰,硬是一张卷子都没能好好写。
“不行,你不能出院,你走了我上哪儿蹭饭?吃饭的时候谁喂我?无聊的时候老子欺负谁?”
【……】混蛋。
这会儿是午觉时间,花园里没什么人。
长椅正巧位于大树底下阴凉处,到不觉得有多热。
施语冰偏过头去,不想理他。
过了会儿,安静的花园一角响起来尖锐的女人嗓音,离着他们不远,骂骂咧咧的。
两人同时看往声音源头——
石径小路上,女人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抬起的左手指着对面另一个小孩儿,怒目圆瞪。
两人听了会儿,提取到关键语句:
“不要脸的私生子!”
“你也配!”
“去死吧你!”
……
女人骂完,头也不回带自己小孩离开,剩下另外的小男孩睁着惊恐的大眼睛,手足无措站在原地抠手指。
施语冰不爱看热闹,眼睛一直望着别处。余光瞥见霍砚取下耳机起身,她才转回头来,想知道他要干什么。
她的目光从霍砚挺拔的背影落向他步伐的终点——
也不知道是太热还是什么缘故,小男孩满脸的汗,像犯了天底下最大的错误一样,恨不得把脑袋埋到地底下去。
霍砚单膝蹲下来,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小男孩儿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从眼里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子。
霍砚从裤子兜里摸出一张纸巾——还是中午吃饭从施语冰手里抢的。
小男孩儿接过去,撕一半擦眼泪,另一半又递还给霍砚。
霍砚微拧了下眉心,剩下半张纸放进小男孩的外套兜里,抬手摸了摸他刺猬般的小寸头。
盛阳下,他蹲着也比小男孩高半个身子。对方吸着鼻涕,口齿不清,逻辑不顺,他却没有半点不耐烦,敛眉低目认真听。
平时几乎无处可寻的温柔和耐心似乎全用在这一刻了。
……
没过多久,一个老人找到这儿。看她领了小男孩儿离开,霍砚这才起身,向着长椅走回来。
见施语冰一直盯着自己看,他面上闪过一抹罕见地不自在。
“看什么看?”
施语冰低头打字,举起手机给他看:【什么时候这么有善心了?】
霍砚在她身旁坐下,自嘲地扯了下唇,“私生子之间同病相怜罢了。”
【……】
私生子?
施语冰惊诧的同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
她以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霍砚不跟陈爸爸姓,也不和梁妈妈姓,而是姓霍。
她还以为他是他们捡来的,原来,是霍家的私生子。
霍砚眉心微微蹙着,少有的安静沉闷。
施语冰拿起他方才丢下的左耳耳机轻轻按进他耳朵,把歌曲切换到郭德纲相声。
“这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