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豪听罢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他知道王云的压力，当年的他何尝不是如此。虽然在2014年之后，中国电竞的环境相比几年前改善了很多，但许多老一辈的观念还是不曾改变过。他们固执地认为，游戏就是游戏，怎么可能和什么运动、什么竞技扯上关系。
当年陈豪一个人出来打拼，没有赞助，也没有钱，就硬靠着自己做一些代练，开直播、搬砖，组建起一个梦之队。
梦之队里面的队员都和曾经的王云一样，没有家里人支持，得不到帮助，凭借一腔热血出来打比赛。希望通过一个冠军向家里人证明自己。陈豪也很愿意陪他们一直走下去，可是......
陈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
王云困惑看着眼前的陈默，不知道他为什么也会跟自己感同身受。
“我记得当年有一支cs1.6的战队，叫pgs的，他们也是没有任何赞助，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凭借热情打到了世界冠军。我们大家都是受到他们的鼓励，才决定也像他们一样，凭借热情去干一件不知道前途的事情。但是我们终究不是那个天选之子，不是那个万里挑一的“一”，我们只是一群普通人而已。
而且到后来我才知道，在国外，就算不工作，没有收入，也会有社会福利给你兜底。他们都有退路，没有顾虑，他们用不着为吃喝住行而焦虑。他们的社会福利是从出生到死亡都有。在国外，电子竞技，可以是爱好，可以是生活，可以是事业。但在这里，电子竞技只能是网瘾的代名词。”
王云说着说着，似乎又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悲凉的笑了一下。
“说来也好笑，当年我们各自离队后，都接受了家里面的安排。按部就班的找工作，结婚，生子。我们都各自活成了我们以前不屑的模样，成为了一个为生活，为家庭奔波的人。但是我还好，我没有完全接受家里人的安排，我还年轻，不想那么早就结婚了。
之后我们几人也都没有再联系过，可能几年来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电话，但都对于过去闭口不谈。没有人再谈什么电竞、什么梦想。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腐烂的梦想埋在了枕头下面’。”
陈豪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王云所说的这一切，他何尝又不知道，又何尝不曾被逼迫过。但他是一个固执的人，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不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绝对不会妥协、不会放弃。
陈豪一直是一个有梦想的人，可以说是一个为了梦想，可以放弃一切的人。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后路，也从来没有给自己留过后路。陈豪在骨子里面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追求梦想的人。
陈豪听王云所说的，似乎是想到了曾经，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不禁有些泪目。
王云绝对想不到，眼前这个学生，曾经也是和他一样的人，曾经也是一个为梦想而抗争命运的人。陈豪不光能听懂王云所说的，还能够切身地体会到。
“有点扯远了。今天叫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接着王云指着照片上的另一个人说道：“他就是以前我们队里的突破手。他以前打得很厉害的，凭借一把ak打遍华南无敌手。后来离队了后我就没怎么联系过了。
直到上星期他打电话过来问我，还有没有在打cs？我说没有了。他说他也没有了。不过现在他教自己的儿子打csgo。我说，你儿子不是才几岁，怎么就打csgo了？他说他儿子十岁，十岁可以打了，电竞要从娃娃抓起。我笑了，问他有什么事。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告诉我，他要死了，打给我，是求我帮他一个忙。”
听到这里，陈豪不由得一愣：“要死了？是得了什么病么？”
“癌，肺癌。他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王云叹了一口气。
肺癌，以现在的医疗手段而言，查出来就等同是宣判了死刑。陈豪觉得有些唏嘘，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于是王云继续说道：“他告诉我，他的儿子从小就喜欢玩游戏，他没觉得这是坏事儿。并且他经常跟他的儿子说，你爸爸曾经可是职业选手，打过比赛的。只要你好好打，也能像爸爸一样成为职业选手。每次他儿子都两眼发光地追问他打比赛的事情，他也会耐心地跟他儿子说。这也算是从小就埋下了一个电竞的种子吧，他是这样告诉我的。
他说他儿子很想看到自己的爸爸打比赛的样子，但他自从战队解散之后就再也没有打过比赛了。他说想趁自己现在还能动，希望能够找到之前战队的兄弟，再打一场比赛。打给他儿子看看，算是给他留个念想。如果死了，他儿子以后再想看就没有机会看了。”
陈豪听了很感动，对王云问道：“那么现在需要我帮什么忙的，您尽管说。”
王云对陈豪说道：“我已经联系了我们战队之前的人，他们都很愿意来打这一场比赛。但问题是，现在我们还差一个对手，需要五个人。所以我想请你帮这个忙，能不能找五个人来陪我们打这一局比赛。”
陈豪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了王云的请求：“可以。”
王云见陈豪马上就答应了，有些意外，说道：“真的么，不会让你为难吧？加上你还需要四个人......”
“没问题的，你就让你朋友好好休息，养好身体，这一场比赛，我们陪他打。”陈豪给予王云肯定的答复。
“好，非常谢谢你陈默，我还怕这事儿会让你很为难。”见陈豪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王云很感动。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打呢？”
“下个星期，你看你有时间么？”
“可以，我们会认真对待这一场比赛的。希望老师你们也能好好准备，不论做什么，不要留遗憾。”
说罢，陈豪看着眼前的王云，发现他的眼里早已含满了泪水。
陈豪明白这眼泪代表着什么。
王云也看着陈豪，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好，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