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高空中，感到耳膜鼓胀时，不自觉想起当年她生日时，爸爸送给姐姐一串项链，却只给了她一支钢笔。她看到盒子上还写着赠品两个字，很生气。“这该不是买项链送的赠品吧！为什么姐姐有项链，我没有？”
爸爸把她拉到一边，悄悄告诉她：“初初，这是一只有魔力的钢笔。很稀有的，世界上只有这一支！你看，我就只给了你，没给姐姐！”她怀疑爸爸又诓她，爸爸怂恿她说：“你要是不信，期末考试你拿它写作文，看看能不能拿满分。”
当时爸爸说的那些话，现在看来就是骗小孩的鬼话，但她的确凭着这支笔，在期末考试拿了满分作文。后来，她又靠着这支笔写了无数作品，最终还把她爸爸送进去了。
或许她心里早就有个答案，只是不愿意去相信而已。
当顾初再一次见到爸爸的时候，她有点认不出他来了。岁月带走了他的戾气，眼前是一个衰老而憔悴的老人。
爸爸坐下来，目光始终望着顾初。那颤抖的手拿起对讲机，小心翼翼试探：“你是小容，还是小初？”
顾初拿起对讲机，冷声说：“顾初。”
“初，初……”对面的老人激动起来，几乎是瞬间，就显出了容光焕发。他似乎已经等了她很久，脸上带着愧意：“我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来看我。这也是我的报应，是我太混蛋，对不起你们母女，还连累你们这么多年来一直挨骂，被人寻仇……”
顾初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是来找你说这些的。你还记得吗，你送过我一支钢笔。”
然而，当顾初问起他那支笔的事，他茫然了好一会：“我送过钢笔给你？没有，我送你的是金镯子。”
“这支钢笔。”顾初拿出钢笔，隔着玻璃墙给他看，她爸爸凑近了，辨认了好一会，才突然一拍脑门：“是，瞧我这记性，是我送的。你要是喜欢，等我从这里出去，我再多送你几支。”
顾初垂下眼，她突然明白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
大概她如此渴望从这个不靠谱的爸爸身上获得一点偏爱，才会相信那么错漏百出的谎话。钢笔本来平平无奇，只是因为她赋予它的情感，才令它变得特别。
临走时，她爸爸突然叫住了她：“小初，你还在用那支笔吗？”
顾初回头看他一眼。见他苍老浑浊的眼珠子里冒出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语气冷淡地开口：“一个赠品，你还指望我拿它当宝贝？早就丢了。”
她爸爸不着痕迹地松口气，又咧嘴一笑：“小初，你要记得。一路顺风顺水的路，不是捷径，是岔路啊。千万别学爸爸。”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恨爸爸吗？”
“以前挺恨你的，觉得你根本不配当我爸爸。现在……”顾初望着他饱受岁月折磨的脸，知道他在苦等一句原谅，又是一笑：“算了，以后我也不会再来了，就这样吧。”
对面的爸爸低下了头，久久没有抬起。
顾初依然没有原谅他带来的苦难，只是看在他这几句忠告的份上，终于放下了折磨他的念头，也顺便放过了自己。
顾初一身轻松走出监狱的时候，眼前日光大盛，恍如新生。
电影节开幕当天，冷风夹着细雨，群星红毯争艳。
参赛电影单元的展映结束，灯光大亮。
郭西川一身高级定制西服，背脊挺拔，姿态优雅地坐在第一排。
谁也没想到郭西川会来。他平时不怎么出席这种场合，也因此，这流量招牌一出现，便迅速成为了全场的焦点。镜头拍了郭西川不下十次。
郭西川面容冷峻，朝镜头一点头，又继续在人群中搜寻。
顾初还没来。
郭西川微皱眉，又一次拿出手机，顾初仍然不肯回他消息和电话。他没别的联系顾初的办法，听到她要来创投会，就让经纪人打点，也跟过来了。
郭西川的目光落到评委席最右侧，那里的位置一直空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写满名字的名单，微攥紧了。
一个穿白色燕尾服的青年快步走向了那空位。郭西川一看到那熟悉的侧脸，下意识往前倾身，想看清楚那青年的脸。
终于，青年转头，彻底露出了那张年轻的脸，他一笑，那淡淡的酒窝浮上唇角。
薛青林！
郭西川的眼神一下子变了。而薛青林似乎不认得他，很快就将脸转了回去。郭西川的脸色很难看，就连旁边的周凡也注意到了。
“小川，你不舒服吗？”
“没事。”郭西川匆匆起身，朝着薛青林走去。
很快，主持人笑着走上台，宣布创投会即将开始。
后台熙攘，工作人员大声喊着顾初的名字。章燕刚化好妆，听见有人喊顾初就走上前去了：“她还没交ppt给你们？”
工作人员一肚子怨气：“是啊。我们沟通过，她说现场一定会给，来得及！现在都快开场了，还不见人……你们两个都是王导亲自点名的，直接进终审的。她还不知道珍惜机会。再不来，我都怕她要取消资格了。”
章燕说：“她平时就这样，估计又是贪玩睡过头，不想来了吧！要不你先把她挪到最后，她要是不来了……”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高声说：“顾初来了。”
众人一回头，见到顾初穿一身小西装走了过来，身边是卫明瑜。章燕有点不甘心，又注意到卫明瑜，不愿意多看地转开了视线，径自走了。
顾初拿着磁盘交给了那工作人员，那工作人员看她一眼：“可算来了。”她简单核对了下资料，便说：“导演安排你第三个出场，排章燕后面。别忘了哈。”
顾初点头。
等那人走后，“顾初”才到旁边的长椅坐下。卫明瑜也长出一口气，小声说：“他们没看出来。”
一个冷淡的男声从头顶传来：“我看出来了。”
“顾初”本来在补妆，听见这句，吓得手里的粉盒差点掉在地上。卫明瑜抬头见到郭西川的脸，也赶紧站了起来：“郭——”
“嘘。”郭西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过来。”他领着她们到旁边僻静处，躲开人群，才端详着她们苍白的脸：“顾初呢？”
“你怎么认出来的？”江渐容有点懊恼，拿出粉盒看自己的脸，总觉得这张脸明明看不出任何差别。
“她现在安全吗？她让你来的？她人呢？”郭西川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江渐容有点招架不住了，无奈道：“她让我拖延时间，她跟我保证，一定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