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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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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呜咽不止的风声中,少年缓缓醒来,右手下意识地紧了紧,感受到那忠实的触感,张熬夜睁开了眼睛。

    看着远处地上阴影的方向,他知道已经过了午时。他站起身看了看,略显惊讶地发现二愣子不在。

    二愣子是去年被老乞儿抓来的,同时被掳来的还有他的妹妹,不过第二天就没熬过这实打实的寒冷天气,再哭累了之后睡在二愣子怀里就再没醒来,然后是二愣子歇斯底里哭着抱着妹妹的尸体想要求死,被他恶狠狠地打了一拳,过了一天之后,也是被他按着脑袋咽下第一口实心肉的。

    在这活地狱里,头三天是道坎,第一顿饭是另一道坎。熬过去,就熬过去了,否则就是角落里多堆上去的一具尸体。

    后来他们很快成了形影不离的同伴。

    孩子之间的相处很奇怪,第一眼合得来,那就合得来,否则做再多也于事无补,哪怕在这里,也是一样。

    张熬夜送走了很多同伴,最多的时候有四五个,孤身一人的日子也有不少。有几个是死在他手里,有些是睡去了便没醒来,更多的时候,是他替他们收拾他们剩下的遗骸。

    将这把锋利的镐子放在自己单薄肮脏的布衫上擦了擦,他捧起身边的半只残破头盔,将其中剩余的一点水一饮而尽。

    在这地方,喝的比吃的重要太多。

    老乞儿只管掳人,从不管这些元宝能不能活,或者怎么活。

    好在这坑洞下已经被这些元宝挖出了一道道四通八达的隧道,有几处衔接着地下水源,只是量极少,很多时候人又太多。这豢坑里存活的规矩很少,但每条都重要,且被这些所有苦命的孩子严格遵守,第一条就是不可争抢水源。

    几年前,有个秉性恶劣的疯少年,在靠近渗水的地方滋了一泡尿,那下场连他都不愿去回想,所有还活着的元宝大概都毕生难忘。

    可惜活到现在的元宝也不多了。

    张熬夜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扫出脑海。一手提着那破旧头盔一手握着镐子,弯腰钻进坑洞,坑洞高约六七尺,张熬夜弓着身用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非常迅捷地穿梭在漆黑的坑道里。他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这坑道还只能过一个人,后来发现只要有人铁了心横在这,所有人都没办法,于是在达成共识后所有这些坑道都被拓宽了,那是一段非常艰辛的时光,这看似简单的事情需要着极为巨大的工作量,甚至为此死了不少元宝。

    在这豢坑里,除了疯丫头和唐幺儿那几个之外,张熬夜已经是资历最老的元宝之一了,他的眸子早已完全适应了坑道里这漆黑的环境。

    一个轻跃张熬夜落到一个稍微宽敞点的坑洞里,有两三个身影默默地靠在一处水坑前。说来奇怪,这地下的泥层,有一些地方会带着一些冰冷奇异的光泽,时间久了之后,在这略带荧光的地下也能略微看得清一二,不过这种光极为微弱,还是需要足够漫长的适应。

    二愣子看到张熬夜,笑眯眯道:“我想你快醒了,就先进来打水了,这几天这水洼子量稀了不少,得早点来,喝尿的滋味那可实在太难受了!”

    张熬夜笑了笑,将自己的头盔甩了过去。

    见到二愣子没事,张熬夜举着镐子钻进另一个坑道,回头道:“我去耕道那边开开道,看能不能掘些肉,晚点上面碰头。”

    二愣子点点头,嘿嘿笑着,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些什么。

    张熬夜苦笑了下,这二愣子真是个愣的,但也不是愣,而是有点人来疯缺心眼,不过打起架来,那股憨猛劲儿倒也蛮吓人。少年精瘦的身形在坑道里像一只活泼的老鼠一般穿梭,认得清这地下坑道错综复杂的弯弯绕绕是老元宝才有的经验。

    耕道掘肉,水道挑水,这是在这豢坑里活下来第一件要学的事,新来的元宝不管是年幼还是年长,都必须跟着摸黑一路钻一路记。

    而像张熬夜这些老元宝,则要承担一些别的事情,比如开道。

    那么多坑道都是为了活命才费劲气力挖出来的,掘肉的门道有很多,靠鼻子闻靠嘴巴尝泥土的味道,张熬夜听说甚至有些元宝是靠耳朵趴着听的,说是有肉的地方能听到死人埋在土里打呼噜的声音,不过张熬夜对这说法嗤之以鼻,他觉得大抵是孩子们在这活地狱里也难扼杀的某种天真。

    可惜张熬夜早就没有天真了。他的法子是靠嘴巴尝,他知道,靠近有肉的地方,土的味道有一种涩口的锈味儿。

    摸行至一段新开拓出来的坑道里,张熬夜先盘地坐下休息,这一段距离豢坑已经很深了,是这几个月他和其他几个老元宝一起掘出来的。

    不过运气不太好,到现在为止还没掘到肉,其他几个元宝已经打算放弃,张熬夜打算再挖个几天看看,还是没肉,那也就只能放弃了,退到外头的道里用土把这段入口填上,防止有缺心眼的稀里糊涂钻进来迷了路乱了方向,那可容易出事。

    微微伸展了下筋骨,张熬夜举起镐子熟稔地凿起土,先粗略刨了几尺深,伸出手搓了一小团泥塞进嘴里,他仔细抿了抿,随后侧过头一口吐出来。他犹豫了一下,将镐子对着往下的位置开始凿土。

    一般而言,绝不太会斜着往上或往下开道,一个是排土不方便,第二个则是怕引起塌方,可是张熬夜知道,刚刚那泥土的味道绝对错不了。

    有大肉,够一群人吃好阵子的了。

    两个时辰过去,斜下的新道已经深了数丈,张熬夜一稿子敲下去,突然听到一声有些沉闷的声响。

    他心中一喜,有料,估摸着凿到甲胄了!

    然后他突然感觉脚下的泥地传来一下震动,心中大喊不好,怕是凿到溶洞了,少年干瘦的身形还没来得及转身往上蹿,脚下的地面仿佛早已预料到,竟突然裂开,少年瞬间坠了下去。

    还来不及感受浑身散架一般的剧痛,张熬夜慌忙的伸出手胡乱寻找,看到不远处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的镐子,心中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马上警觉起来,直起身子打量起周围。

    然后他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慑住了。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墙壁上燃着四盏古朴的长明灯,幽暗昏黄的微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绰绰约约。四周斑驳的石墙上画着许多色彩各异的壁画,就像小时候跟着长辈去镇上的寺庙里看到的一样。在房间正中央,有一具古朴的铜棺,棺身上布满着意义不明的奇异雕刻。

    在这豢坑苟活了几年的少年自然没有多少畏惧可言,对他来说,每天的生活早已是最大的恐怖。但哪怕如此,他还是不由自主起了寒毛,少年将镐子挂在腰袢,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盯着远处那座铜棺。少年低声嘟囔:“晦气,可不是我自己想掉到这儿的。”

    铜棺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正静静地打量着这突然的少年。他心中忍不住想,这到处是死人的战场地下怎么莫名有个墓葬?也不知是什么朝代的倒霉主儿,家属竟请来这么不专业的一位风水先生,把长眠之所修在他娘的战场下面,睡在这里听着当年上面那么多人马杀来杀去的,怕是被吵得苦不堪言。

    张熬夜看到这墓室里既有长明灯燃着,自然有流动的空气,铜棺后面那墙中间果不其然有一道狭窄的漆黑,大概是通往其他墓室的长廊。张熬夜此时心中已经安定了下来,刚才从上头坑道坠下的时间并不久,凭直觉大概就数丈深,凭自己身手应该能爬回去。他走到铜棺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抑制住了好奇,本就无心失足坠入于此,再开人家棺打扰墓主长眠实在太不像话,而且天知道万一里面有什么危险?

    于是转头看着这墓室墙壁上那些残缺的壁画。这墓室不知建于什么朝代,那壁画上色彩鲜艳线条灵动跳跃,比起小时候在寺庙里见到的壁画简直算得上栩栩如生,哪怕是出生军伍家庭读书不多的张熬夜都能看得出来,作这些壁画的师傅绝对是罕见的妙手。然后他开始全神贯注地看着这些被岁月冲刷有着诸多破损残缺的壁画。

    第一面墙上依稀可辨的是有许多衣着奇异的人围在一团黑色的触须之前跪拜,领头的那一人脸上戴着一张青铜色的面具,正高举着双手似乎朝那团线条扭曲的黑色触须说些什么,另一半幅画面已经磨损严重,但张熬夜根据剩余尚存的画面还是看出了这是在描绘有两方势力正在厮杀,战况凶险激烈,前一幅画面中跪拜的那群人似乎占据了上风。

    第二面墙只描绘了一个场景,却极为诡异,只见一片漆黑的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悬,明月上写着一个蚩字,而在其周围中有无数只睁开的眼睛似乎正盯着地上的人们。

    长明灯绰约摇曳的火光让这画面里那无数只眼睛仿佛在这夜色里一睁一闭朝着张熬夜眨眼。他压下心中突然涌起的那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厌恶,赶忙把视线移到下一面墙上。

    而当他余光正好扫到墓室中央那座铜棺时,少年一瞬间头皮发麻,差点忍不住尖叫起来。

    那座铜棺的棺盖,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挪开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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