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一层层笼罩下来,广场彻底不见人影。
李平生活动下站得发酸的腿,下了两步台阶,站到季浣面前。
视线上移的时候能看清面前人的表情,她跟那天一样在发呆。
李平生伸出手扯了下她飘在肩膀上的头发。
季浣回过神,茫然地看向他。
李平生看进她眼里,问:“看见对面那个岔路口了吗?”
季浣顺着他的将目光投向那个路口,呆滞的表情多了几分颜色,像是不解,“嗯。”
然后呢?
李平生听到回答,安了心,说:“你顺着那个岔路口过去,就是烧烤店。”
季浣懵懵懂懂。
李平生耐下性子,再次开口:“你先回去吧。”
自觉这回话说得够清楚,他掏出一支烟含在嘴里。
虽然他原本也是去烧烤店的,但这会儿他不确定季浣是否想晚上发生的事情被烧烤店的江老板知道。
员工在上班期间没上班,反而跑去打架,打架的手还下得那么重,听着不像好事儿。
他跟季浣带着伤出现的店门口,更说不清。
为避免麻烦的同时他也不想管别人的闲事儿。
李平生准备让季浣先回烧烤店,自己抽完这支烟再过去。
可李平生等了半响,手中的打火机已经转了好几圈,面前的人还是没动静。
他蹲过去,跟季浣视线持平。
这小姑娘不会脑袋被人打傻了吧。
李平生只得再度开口:“你先回去。”
季浣垂着头,讷讷地问:“我能……去哪儿?”
鸦羽一般的睫毛盖住空洞的眼睛,她仿佛真的只是疑惑。
李平生几度张口欲言又停下来,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女孩问的不是单单一个地名。
两人都渐渐沉默下来。
最后,季浣没再开口,拿着塑料袋转身离开。
李平生看出方向并不是烧烤店,心中困惑。
很快这个困惑在见到烧烤店老板娘后得到答案。
“你说小季呀?”老板娘表情还带着遗憾,“她离职了,她家住老城区那边,估计回家了吧。”
她没回家,李平生心下想着,何止没回家,还跑外面跟人打架。
胡乱发散的大脑让李平生心中多了些不知名的情绪。
他转移话题,跟老板娘说了帮忙找护工的事情。
老板娘是个热心的人,一口应下,表示会找老家的人帮忙打听。
李平生离开时又经过广场的台阶,台阶上空无一人,他想起离开烧烤店时问老板娘的问题。
——小季,叫什么?
——哦,小季全名季浣,浣是三点水加完美的完。
也是结束的完。
——
季浣第二天还是去了医院。
出门时她特地穿了件长袖的连帽卫衣,遮住手臂淤青和耳边的伤疤。还好那刀划偏,再靠里几寸,脸就毁容了。
癞子更惨,左腿骨折和背部软组织挫伤,脑袋接触的虽然不是水泥地,但在泥土上打地桩似的被砸几下,还是砸出来个轻微脑震荡。
他躺在病床上,看见季浣进门时身体还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脑袋立马疼起来。
也不知是回忆起昨晚,还是看见季浣的条件反射。
三人间的病房,季浣没看到他的家人,只在外面跟之前去烧烤店见过的那个油头发的中年人打了个照面。
也是从他那里,季浣得知了癞子的受伤情况。
癞子趟在中间的病床,左边空着,右边躺着的人打着呼噜。
季浣在左边的病床坐下,还是那种漠视的眼神看着癞子。
她心中在想,李平生还真猜对了,癞子果真没有报警。
没有报警,事情就好办多了。
癞子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虽然眼中看不出要伤人的意思,但就是她每回都是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迷惑了自己。
让自己折了一次又一次。
癞子虚张声势地问:“你想干嘛!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我昨天是昏过去了没来得及报警,我一会儿就打110!”
季浣收回视线,一听这话就说明这人压根不会报警。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手机屏幕上点击几下,把视频放到癞子面前。
癞子好奇地凑过去,看两分钟后脸开始发白。
季浣没漏过他的表情,平淡地开口:“你可以报警,但我同时会把这段视频交给警察,非法入室比不上打架斗殴,可你也讨不到好,
何况既然是打架斗殴,那大家都有份,一个也别想跑。”
癞子心中骂娘,那天晚上的事她果然早有预谋,还提前录了他在门口开锁的视频。
他收回说她心眼小,心大的话。
这人分明是心眼多,心机也多!
但要他就这么吃下这个暗亏,他也是不甘的,他开口:“有这个视频又怎么样,我最后又没偷东西!”
季浣挑眉,“偷没偷东西可不是你说了算。”
癞子一口气憋在喉咙下不去,爆出一句:“放屁!”
可事实也是这样,丢没丢东西得问烧烤店,而他之前天天喊人去店里跳广场舞,已经把江老板得罪死了。
另一方面,他根本不想事情闹到派出所去!
季浣收回手机,又从卫衣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扔给癞子。
癞子憋着火打开,上面的字看得他都认识,怎么组合在一起的词语他不懂了呢。
双向情感障碍?什么东西?
精神病吗?
季浣又从癞子手中拿回那张纸,随手揉作一团塞回卫衣口袋。
“你要还想我去你店里上班,或者想让我去酒店陪你聊聊,可以尽管来。”
癞子现在看着季浣的眼神带着惊惧,他硬着头皮开口:“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可以不报警,但你得赔我医药费吧!”
季浣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撩起卫衣袖子,露出手臂上的淤青,又卷起裤腿——小腿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刀口。
癞子大叫:“这不是我划的!”
季浣说:“我知道,但昨晚那把刀是你带过来的,我全程并没有碰过那把刀!”
意思很明显,反正凶器是你的,这一身伤都算你的。
饶是癞子这么无赖的人,碰到这样的强盗逻辑也是无语,可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