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知道，那便什么也不要做。”桑生伸手，抿了抿小莲的鬓角：“一切，都还按着平常的样子来，该读书读书，该写字写字，该弄吃食弄吃食，该买东西买东西，以前怎么样，现在便还怎么样，等你自己想明白了，再告诉姐姐，姐姐替你解了后顾之忧，然后，再放手去做。”
小莲靠在桑生怀里，道：“姐姐，你真好。”
桑生笑道：“好了，这又算什么呢？往后，有一天，若是我与玉墨姐姐，也有此困境，你也要替我们解围才是。”
小莲郑重地点了点头。
之后的几天里，诸人便都只是忙碌着准备往南国时，要稍带的东西。
三日后，桑生一早起来，将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又用胭脂稍微点染了两颊，好让自己的气色更好一些。
“姐姐还挺上心的。”小莲在一旁，打趣道。
桑生也不恼，只是笑道：“多少弄一些，算是有点喜气吧。”
“要我说，姐姐你也该出去走走了，刚来的时候忙，后面腿又伤了，这小半年来，也没出去过两回，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倒像是玉墨姐姐了。”说罢，小莲吃吃地笑着。
玉墨抬起眼眸，白了一眼小莲，却并未放下手里的针线：“大早起的，净是拿我们取笑。”
桑生笑道：“眼瞧着，东西收拾利落了，便该往南国去了，还嫌没路走么？”
小莲微一顿足，道：“我也不过是替姐姐们担心罢了。”
桑生笑道：“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别回头在路上，路走得多了，又嫌累。”说着，又拿胭脂点了红唇。
正说着，只听门外王示朗声道：“李姐姐，里正大人那边，来人接呢。”
桑生回头朝门外道了一声：“知道，我这就去。”
说着，将预备好的麻姑献寿的花样捧在怀里，便出去了。
出了屋门，只看王示引着一个小丫头，便是曾与娟儿一同来的小翠。
桑生望着小翠，微微一笑，道：“你怎么来？倒不在你们奶奶身边伺候着？”
小翠朝桑生行了一礼，道：“回姑娘的话，我们姨奶奶今儿生日，家里弄来一对儿唱鼓书的，我们姨奶奶想着姑娘您一向少往外走动，平日里也没个乐子，就让我早早地把您接了去。”
桑生微微凝眉道：“不是说摆在了聚仙楼么？怎么又改在家里办了呢？”
小翠笑盈盈地道：“回姑娘的话儿，本来是在聚仙楼上办，可是我们里正大人，又想着在外面到底是拘束了些，总不如在家里自在，便把饭菜叫到家里了。”
听到在时里正家里，桑生心里隐隐地有些不想去，可是之前又答应了，总不好不去，便想着，到了那边，把花样子给了娟儿，然后寻个由头，便回来。
桑生微微一笑，道：“说得也是，只是，就这么几步路，又让你跑这么一趟做什么呢？我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还要你派人一为接，你们姨奶奶，也实在太客套了呢。”
“这不是怕您直接往聚仙楼去，白白多走那么一趟么？我这还担心着，怕万一来晚了，就不好了。”
桑生轻轻一笑，道：“有劳你了，咱们走吧。”
一时到了时里正家，倒也没看张灯结彩，想来是因是办寿的人并非当家主母。
桑生虽到过两回时里正家，却只在大堂，不曾到后宅去过，到了后宅，桑生一步不离小翠，生怕哪步路走错了。也不敢四处张望，生怕失了礼数。
一时引到小花园里，隔着假山，便听一阵阵笑声传了来。
小翠笑盈盈地道：“我们姨奶奶就在前面，姑娘稍待，我去回一声儿。”
桑生轻轻点头道：“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吧。”
小翠脚步利落地转过假山。
山前的笑声停了，桑生的心里，不由得一紧，生怕有什么变故。
她如今的腿已然痊愈，若遇寻常歹人，想要逃离总是可以的。自打与时里正相识以来，两个人便都是互相提防着对方。
如今头一回到了后宅，她又怎能不多谨慎呢？
“你是哪个院儿的，站在这里做什么？不怕饶了前头的姨奶奶们么？”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传了来。
桑生转过头来，看到一个内着土黄布裤褂，外罩青色坎肩，头上插着一支金簪子的中年妇人，正叉着腰，望着自己。
“问你话呢？哑巴了不成？”
桑生也并不客套地回复：“呵，我就这么像是个丫头，是么？”
桑生素日穿戴简素，不着脂粉，那妇人方才又只看到一个背影，是而只认为是家里的丫头，那妇人又是平日里一直在其主人面前有些脸面，很不拿家里别的下人当一回事儿的。
在她想来，她问了话，别人便该客套的回话，从没想到会被人反问，一时也怔住，不由得上下打量着桑生，才看出桑生虽然穿戴得简单，可是眼光坚毅，那神色绝不是寻常丫头能比得了的。
“难道，你不是……”
“呦，徐娘，您这怎么了，这位李姑娘，是我们姨奶奶请来的客人。再说了，姨奶奶们还在前头，你怎么就这样同人大呼小叫的了？”
那徐娘，本是另一个姨太太身边伺候的人，偏偏她的主子一向又与今日邀桑生来的娟儿不卯，此时要是别人来告诉她，她倒还能说上两句好话，偏偏一听是娟儿邀来的，气便不打一处来，她“嘿嘿”冷笑两声，看也不看桑生跟小翠，便转身走了。
小翠气得够呛，还是强忍着心里的怒意，向桑生软软地道：“姑娘您别生气，一会儿，我回了我们姨奶奶，让我们姨奶奶罚她。”
桑生劝道：“不必为我让你们姨奶奶动气，还是别回她了。”
却看小翠叉着腰，恨恨地道：“那可不成，这是姑娘您脾气好，这要是遇到了别人，岂不是看我们这宅院上下没有一点规矩了？”
“便是告诉。也等明儿，你们姨奶奶过完生日，再说吧。”桑生笑吟吟地对小翠道。
于桑生的心里，过了明日，这宅院里再有什么事，也与自己无关了，自己不过就是偶来做客，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跟着小翠转过假山，只看花团锦簇地做了一群人，中间的娟儿穿得红艳艳的。
“桑生，你来了，来，过来跟我坐。”说着，娟儿一指自己身边的坐位。
桑生上前，对娟儿道：“姐姐万福，愿姐姐松香黛眉翠，蟠桃映面红。我来了，也没有别的贺，一副麻姑献寿图，奉与姐姐。”
说着，将麻姑献寿图展开。
“小翠，替我收好了。”娟儿笑吟吟地道：“来，快坐吧。”
桑生走到下首，对娟儿道：“我还是坐这里吧。”说着，便坐了下来。
“哼，我以为娟儿你要等什么呢？原来就是这么一张画啊，也没看出有什么奇特的来。”一个穿黄衣的女子哂道。
娟儿冷笑一声：“你懂什么，这是绣花样子，这位李姑娘，是帮咱们老爷画花样子的，咱们老爷都是很敬重她的。桑生，你坐那么远做什么？到这里来，我同你说，今儿除了你，我们几个都是自家姐妹。唯有你，才是我们的贵客呢。”
听到在场诸人都是时里正的姨太太，桑生心里有些不痛快，却不好发作，只半低着头，道一声：“不敢担姐姐一个贵字。”说着，起身低眉顺眼地走到娟儿身旁坐了。”
那黄衣姨奶奶冷笑道：“呵，原来就是她啊，也没看出，画的东西有什么稀奇啊，真不知道老爷是看上了什么了？”
娟儿道：“你若不懂，便不必开口，她给出的花样子，做成的绣品，如今在京中很是抢手的。你倒是眼光高，看不上，我倒也没看到这些年来，你给老爷出过什么好东西，真以为自己是曲高和寡呢？不过是惹人厌罢了。”
那黄衣姨奶奶针锋相对地道：“你厌啊，你再怎么厌，老爷他不厌啊。凭你再怎么气，又能怎么样呢？”
黄衣姨奶奶身边一个穿粉衣似乎有些怕事地拉了拉她的衣袖，连连向黄衣姨奶奶摇头。
娟儿笑一声道：“呵，那你就这样呗，我倒看老爷那边还能容你到几时，桑生，咱们别理她，听她们唱，我们这边刚听了一段，可有意思了，你看看，你想听什么，让她们唱给你们听。”说着，一直前头站着的两个唱鼓书的，道：“还不把你们的书单给李姑娘拿来。”
其中一个看上去更老成些的，含着笑上前奉上了书单。
桑生只含笑道：“还是娟儿姐姐你点吧。对了，姐姐，里正大人今儿怎么不在呢？光留下几位姐姐在此耍笑呢？”
娟儿微微一笑，道：“嗐，老爷跟着太太回娘家了，也是怕咱们几个在一声玩的不痛快的意思。”
桑生含笑道：“是里正大人疼几位姐姐了”
娟儿笑着招呼着桑生吃点心。
桑生吃了块红豆糕，只觉得与之前吃过的不同，不是很甜，可是味道倒更让自己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