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遗洗心革面、重新作妖后的某天，两人从桌子底下摸到了块灵石，不知是什么时候落下的，立刻决定出去庆祝下。
大吃大喝就别想了，路边小摊打打牙祭还行。
偏偏走过一家法器行，又展出了最新式的法器。
两人混在来来往往的妖群中，望洋兴叹了一阵。老板不知道她俩已经穷得叮当响，还把姜后宸当成冤大头，不是，大金主，热情招揽：
“姜道友，巧了不是，新出的攻击法器，隔着八百里也能夷平一座山。大师手作，仅此一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哪一个追求力量的女妖，能拒绝这个法器呢？
显然其她女妖也都是这么想的，来问这个法器的人络绎不绝。
可恨姜后宸只能挥挥手，一副不需要的样子。虽则如此，眼神还是又落在上面几次，才离开。
转过一条街，姜后宸猛然转身，抱臂道：“你还想跟多久。”
身后七步远处空气忽然水纹般波动，露出一张怯生生脸来，是奕珍，他身后还跟着金珠。
他与姜后宸实力悬殊，用的匿形法器根本躲不过她的眼睛。
传说中顶级的匿形符可以无视一切法力差距，即使是凡人，也可以在绝世大妖前隐匿身形。可是这样的顶级的符咒，哪怕源远流长的世家妖族也未必有。像灵羊族这种靠着经营才刚刚发迹几百年的后起之秀，是不可能有的。
不过灵羊族有另一样，远远多于其她妖族。
奕珍后退了一小步，不敢回答。踟蹰了一会，回忆着她刚刚的神情，忽然福至心灵，道：“姜姐姐，你是不是喜欢刚刚的法器？”
转移话题的手段如此拙劣。姜后宸依旧冷凝着他，不做声。
就连奕珍身后的金珠，听到他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也暗生嫌弃。
之前怎么没有发现自家小哥这么木讷，一点不会讨好女人呢。
如果是他，一定会乖巧地当一朵解语花。
可惜，以他的身份，这里根本没有他说话的机会，姜后宸甚至提都没提他。
他只能幽怨地望着奕珍，白白占据可以跟姜后宸说话的身份，却说着天真可笑的话。
就在姜后宸不耐烦地转身要走的时候，奕珍却反应过来，赶忙开口：“我送给你好不好。”
姜后宸和肥遗：？
这个大小哥不是离家出走的吗？
奕珍接着羞涩地道：“那家法器行就是我家中法器行的一家分店。”
他刚说话，就感觉四道灼热的目光投在他身上。
当然，在他的世界里，肥遗的目光不能说是被无视了，应该说是彻底不存在。他只羞怯地看了一眼姜后宸，向着她走了两步。
而在姜后宸和肥遗眼中，这走过来不是羊妖，就是只金羊啊！
拔根毫毛，那都是金子打的！
没错，富甲天下的灵羊族最不缺的是什么，就是灵石！
可惜她俩刚振作起来，奕珍又道：“不过我不能出面，否则我父亲会知道的。”
他说到这里，自以为找到了个绝佳的理由，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我只是怕被家里发现，才匿形的。”
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刚来这的时候，不仅没有匿形，还十分没有男儿仪态地爬到树上寻找姜后宸的事情。
这么看来，他父亲想要知道他的踪迹，可以说是再简单不过了。明知道他在这里，却放任他在外面抛头露面，围着一个不相干的女妖转悠，是已经不想认这个恋爱脑儿子了吧？
由此推算，这个大小哥身份估计也没用了。
更何况他自己都不想出面，姜后宸也不至于为了灵石绑架一个美少男。
虽然她以前确实干过为了灵力劫色的事情。不过此一时彼一时，那个时候她只是流落魔域的孤妖，现在肯定不至于了。
如果打劫到的灵力不多的话。
于是她和肥遗一同面无表情地转身，准备接着打牙祭去。
哪知道灵羊族不比虎族豪放，规矩甚多，连说话都要讲究贵人语迟，直接表现就是奕珍说话只说了半截，竟然还有后话：“但是我带了一点灵石，你尽管拿去用。”
肥遗狐疑地传音：“这只羊一会有，一会没有，是不是在耍我们？”
姜后宸本来对他就没什么耐心，这下子已经耗得差不多，不耐烦道：“大小哥，收好你那点零用钱，你我无缘无份，犯不着为这点灵石来消遣我。”
奕珍本就极少出门，即便出去，也有数不清的随从，哪里需要他自己出钱买东西过，是以对外界物价极不清楚。
他被姜后宸这样当面嫌弃，纵然心中多多少少有点委屈，但毕竟姜后宸赶他走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他甚至觉得这是姜后宸对他的优待，毕竟其他男妖哪里有三番五次纠缠她的机会呢。
因此满心还是怕自己灵石太少，姜后宸不够用丢了面子，便取了装着他所有灵石的荷包，塞到姜后宸手里。
两人手交织了一瞬间，奕珍细白的手指擦过姜后宸的掌心。
他从小到大，族中月俸，逢年过节的赏赐，全在这小小的荷包里。
然而奕珍一点感觉都没有，也意识不到没了灵石以后会怎样，只是忍不住暗暗摸着刚刚蹭过姜后宸掌心的手指。
姜后宸的手永远是这个样子，修长有力，干燥滚烫。他不过轻轻碰一下，这炙热的温度便迅速烧遍了全身，让他情不自禁想到当年姜后宸就是用这双手，把他从魔物中救下，免他被妖草吞噬，也是这双手，紧紧握住他冻得冰冷的手，把他从雪坑中拉出来。
多少年，多少个夜晚，他只能倚在海棠树下，一遍一遍地看着肥遗送来的留影石中，她们一起度过的那些快乐的时光。
如果不是他一时赌气要走，她们也不会分开，更不会有今天的忘欢和弄影。
所谓自作自受，不过如此，都是他欠她的。
奕珍心脏忽然克制不住地抽痛起来，眼前一阵恍惚。
他眨了眨眼，稳住身体，依然对姜后宸温柔羞涩地微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姜后宸和肥遗两个穷人则是彻底被震住了，这么多灵石，相比之下，姜蓠的全部家产也只是个零头。
不由得让人为她掬把辛酸泪。
法器！
问价的妖怪那么多，刻不容缓！
姜后宸立刻就要回法器行去。
然而看奕珍气色不好，她虽然觉得这种富家大小哥，必定有后手，不至于借了她灵石就一点没有了，但总归拿人手短，她最终还是关心了一句：“多谢，改日必定加倍奉还，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自从数十年前分别后，奕珍何曾再得过她一句好言好语，这么短短一句话，比多少灵丹妙药都管用，他当即欢欣鼓舞起来，忍不住扯住她衣角。
姜后宸疑惑地望着他，奕珍想开口，告诉她当年分别时她赠送的一枝海棠，被他日日用灵液灌溉，如今已经是一片花海，就如她们初遇时一样。
可惜，他不能请她去看，父亲不会同意。
最终，他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微微低头，问她：“我在这里等你好不好，你会回来找我吧？”
姜后宸满脑子都是法器，什么好不好，当然是好，法器岂有不好的，便胡乱应了一声。
奕珍望着姜后宸带着肥遗匆匆转过街角，抿嘴笑了笑。
很快她就会再回来。
只要他足够努力，偿还自己的过错，她们一定会再和从前一样。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女人满脑子法器时说的话，从来不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