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栾夏的认知里，一对深爱过彼此的恋人如若不幸分手，一般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才正常。
但顾嘉州却突破了她的认知——他这个前任竟然丝毫都不吃盛予明的醋，反倒叫栾梦和盛予明坐一块。
栾梦乜了一眼顾嘉州，却并不想搭理：“顾总，工作场合，我们还是只谈公事吧。”
第一次听栾梦这么公事公办地叫顾嘉州“顾总”而不是“嘉州哥”，栾夏颇感意外。
她忽然觉得这次他们的分手可能真的不是小打小闹，而是动真格了。
“我又不是这么不近人情的，”顾嘉州重提了一遍，“你们好久没见了，反正大家都没来，还没正式开会，坐近点聊聊私事，我当然不会介意。”
栾梦不给面子地轻嗤：“大可不必卖我们这个人情，我和阿ming不差现在这一会儿，之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她翻出她和盛予明的通话记录，展给顾嘉州看，讽然道：“而且，虽然不能天天见面，他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嘘寒问暖。不像你，一忙起来就把我忘了。他比你这个前任，可是要称职得多得多。”
栾梦原意只是想刺激刺激顾嘉州，可顾嘉州听了这话倒没多大反应，反倒是栾夏和盛予明都微震了一下，互相望向彼此。
栾夏听着那句“阿ming”，心里不是滋味。
转念一想，她根本连为他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她移开视线，举起面前季航刚倒好的青柠水猛灌一口，从喉头直酸到心里去。
一看她神色黯然，盛予明理智全无。
他不加掩饰地紧紧盯着她，唇翕动着刚想说话，就被开门声打断。
季航在最前面引路，带着瞿菲等一队人声势浩大地进了会议室。
除了瞿菲、虞栗，以及这部戏的艺术总监薛采枝以外，剩下的几个人，看上去都不是剧组的，栾夏都不认识。
他们一进门纷纷向顾嘉州问好，迅速厘清了主次，各找各位坐下。
季航给他们倒完水也坐在盛予明身旁，会议室霎时坐得满满当当的。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就开始了。”顾嘉州停下手中旋转的派克笔，“这次会议虽然主要是为了话剧版《予明》的首演筹备工作，但既然电影版也快要上了，两边的事都需要小盛跟，所以我想，今天两个会就合一个开吧。”
栾夏身旁的一位眼镜男忽然开始疯狂敲击键盘，让她霎时明白过来——她身旁坐着的几位应该都是荧火传媒的人。这次萤火传媒需要同时负责电影版和话剧版《予明》的宣发，任务艰巨，所有人都呈现一副精神高度紧张的疲惫模样。
坐在顾嘉州身边的一位是萤火传媒的营销总监，毕恭毕敬地对顾嘉州说：“顾总，电影的大部分宣传工作其实基本上已经收尾了，这次专程过来，其实是突然收到一个新消息，想亲自跟盛导这边做个确认。”
顾嘉州问：“什么新消息？”
“国际青年电影双年展这周刚公布了入围名单，《予明》提名了最佳剧情长片奖。”营销总监转向盛予明询问，“盛导，您这边应该已经接到主办方的邀约了吧？这次电影节是在蒙特利尔举办，我们觉得您可以准备出发动身了，不管最后能不能得奖，先去参加一下开幕式和相关访谈，对我们的宣传肯定是很有帮助的。”
栾夏和季航微微吃惊，因为盛予明压根就没跟他们提过这件事。
按照营销总监的提议，如果要让盛予明现在动身去参加电影节，那就代表他一定会错过话剧的彩排周，以及在石屿岛的首演。
盛予明略顿了几秒，坚决回绝：“如你们所见，我现在在剧场还有很多工作，我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去加拿大。其他的宣发工作我都能配合，但这个一来一回时间太久，恐怕我配合不了。”
“我倒是觉得你还是去一趟更好。”顾嘉州锐利的目光朝盛予明刺过来，和他的话语一样不留情面，“这里不是还有季航在么？你也不擅长做话剧导演，就不要再留在这里瞎添乱了。”
再没情商的人都能听出这几句话里浓厚的敌意。
众人用余光暗暗看盛予明和顾嘉州的表情，感受到他们剑拔弩张的架势，都屏气不敢呼吸。
盛予明回敬顾嘉州一个同样不怎么友善的眼神：“我承认我年轻，之前也没有相关经验。但在剧场，我一直都是尽心尽力做事的。如果我有什么失责的地方，顾总您大可以直接指出来。”
“非要我说这么明白么？”顾嘉州似笑非笑，眉梢讥讽地挑了一挑，“先是自作主张轰走徐皓宇，连累两版《予明》到现在都还在被徐皓宇的粉丝狂骂，再是连累剧组的女演员受伤，却还要求她坚持排练。你确实很尽心尽力，你每天都在尽心尽力地把事情都搞砸。”
盛予明听他一提栾夏受伤的事，面色一黯，无言以对。
栾夏听不下去顾嘉州这样刻薄地挖苦盛予明，刚想替他辩解几句，瞿菲先跳出来替他开脱：“顾总，徐皓宇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小盛之前已经提醒过我很多次了，是我硬要加他进来的，后面是因为徐皓宇他经纪人自己私联粉丝营销炒作，小盛才开了他的。他也是为整个剧组的声誉着想，您不要怪他。”
“至于栾夏，”她下意识看了栾夏一眼，“升降机是在运行过程中螺丝突然脱落，才导致她受伤。这个纯属意外，和小盛真的没关系。”
瞿菲还想再为盛予明说几句好话，季航也想帮腔，盛予明却抢白：“菲姐，不用多说了，的确是我的错。对不起，顾总，我在这两件事上都有失职的地方。给剧组和同事们造成影响，我非常抱歉。”
“但我一直认为，一个负责任的人，犯了错应该是想着解决弥补，而不是逃避。正因为这样，我才更想留下来，解决弥补我的过错，让首演能顺利进行。”他言辞恳切，“顾总，希望您能理解我的决定。”
“盛予明，我发现你真是一个很喜欢自作主张，又活得很自我的人。”顾嘉州由上至下打量他，唇角上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你好像从不顾虑你身边的人，永远只会一意孤行。你去不去电影节，说实话我并不在乎，你这部电影，萤火虽然也有投钱，但是大部分投资都是彭导替你拉的，我亏不亏钱我无所谓，但是彭导就不一定了。我觉得你好像并不在乎这部电影能不能收回成本，也不在乎彭导需不需要给那些投资方一个交代，如果我是彭导，我只会觉得收你这样一个徒弟真的很令我寒心。”
顾嘉州在商场浸淫已久，辩驳流利。盛予明到底还是年轻稚嫩了，被他这几句话激得脸色煞白，蓦然语结。
瞿菲听顾嘉州提到彭跃，也沉默了，因为顾嘉州说的都是大实话。电影版《予明》压了这么久才能在国内上映，投资方都迫切期待《予明》能够票房大爆，让他们能尽快回本。
如果《予明》票房失利，那么当初为盛予明做担保拉投资并且自己也跟投的彭跃，处境将会十分不妙。
顾嘉州的奚落却没到此为止：“同样的，我觉得你好像根本也没为你剧组的演员考虑过。她的腿都伤成这样了，你居然还提出让她和栾梦竞争。但凡是脑子正常的导演，看到演员伤成这样，第一想法都是让她赶紧结束排练去治疗，而不是硬推着她强上。”
“虽然当初我承诺过，这部戏我只投钱，不会插手你的任何决定。但是你实在太离谱了，我不能再袖手旁观下去，”顾嘉州沈肃道，“取消这场愚蠢的竞演，首演本来就该由栾梦上，栾夏现在就退组去治疗。”
“顾总，我……”
盛予明只吐出这三个字，就被顾嘉州盛气凌人地截断：“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只是在通知你。你要是不接受，现在就可以走人。找一个比你称职的导演，不要太容易。”
气氛降至冰点，其他人都不敢说话。
栾夏对顾嘉州的这番话已忍无可忍，迫不及待想要澄清，一意孤行的那个人是她而不是盛予明。
她启唇欲言，栾梦却率先发难了：“顾嘉州，你这样有意思么？你能不能不要夹带个人情绪？”
顾嘉州斜眼看栾梦，笑了：“夹带个人情绪的到底是谁？他这么离谱，你还要为他说话？”
看着栾梦为现任向前任顾嘉州开火，身处修罗场的众人一边装聋作哑，一边又抱着吃瓜的心态暗戳戳观望。他们大概明白过来，顾嘉州今天这么反常的原因，还是因为栾梦吃盛予明这个现任的醋了。
有栾梦为盛予明出面，栾夏微怔着闭上嘴。
她想要再度去拿面前的青柠水止渴时，才发现杯子早就被她喝空了。
无端心烧火燎，她明明没喝到青柠水，嘴里却都是青柠的酸涩味。
栾梦冷笑一声，正想硬刚回去，就听门口传来爽朗的笑声：“怎么都不等等我，就开始开会了呢？顾老弟，你这有好像点太不厚道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