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意荷头回觉得,单位距离住处太近也是件麻烦事——比如现在,她已经很努力地慢慢地走了,可是她租住的小区还是那么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骆日斐之前还来过一次,两个人心知肚明,扯谎都没得扯。
“好像要下雨了。”逮着机会就想给自己留一手的苏意荷故意感慨,然后朝着骆日斐道:“要不你跟我上去拿把伞?我有备用的。”
骆日斐像个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毫不犹豫道:“郁鸣正好在附近出外勤,马上就过来。”说完,还不忘补刀,“车上一般都有晴雨伞。”
苏意荷遗憾:“哦。”
顺路顺路顺路,知道你时间管理大师,不会说话可以不说,非要开口煞风景。
苏意荷把不悦转移到郁鸣身上,他一米八的糙老爷们,老那么细致体贴干嘛!害得她没机会把人拐到家。
她上次准备的情侣洗漱用品可好看了,都没机会给骆日斐用。说不定,他看着看着,就领会到自己的心意,那她不就能省掉很长的套路。
天气阴沉沉的,小区附近的白色夹竹桃花被风刮得遍地飘零,骆日斐站在小区门口,微微抬了下下巴:“上去吧,风大。”
苏意荷恋恋不舍地转身,但想了想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借口,索性就头也不回地往里狂奔,她一口爬到卧室的小阳台,伸长脖子看了又看,却再也看不到骆日斐的身影。
阳台上晾晒的衣服被风刮得摇摇欲坠,苏意荷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衣服全都收到房间,看到栏杆内侧放着的一排薄荷草盆栽,她灵机一动,扭头就把花盆挪到了客厅的饭桌上。
窗外开始砸下雨点,苏意荷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捏着手机相机各个角度拍了十几张薄荷草的照片,选了一张最病病歪歪的,稍作处理,然后发给到骆日斐。
[小薄荷:养的薄荷长了虫子,你知道怎么养护吗?]
苏意荷原以为骆日斐得一两个小时后才会回复,没想到对方竟然秒回。
[tz:可能是蚜虫或者红蜘蛛,用辣椒水可以防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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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都直接甩过来了,她还怎么找借口继续聊呀。
苏意荷越来越感觉骆日斐在敷衍打发自己,他就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墙,任凭她怎么兴风作浪,都无孔可入。
借伞也是,养薄荷也是,骆日斐完全不给别人靠近他的空隙。
外面突然传来轰隆一声,苏意荷丢开手机,走到窗前打算把窗帘拉上,忽然看到小区门口的门卫屋檐下斜倚着一个人,远远看着,那人单腿曲起,正抱着手机打字,那副慎重其事的模样和风驰电掣的雨夜格格不入。
苏意荷收回视线,赶紧捞起手机重新站在窗前,不等她打字,就看到骆日斐的状态栏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他是在给自己打字?苏意荷等了一会,对话框还是原来那条攻略,她忍不住,主动发出一条消息。
[小薄荷:郁总助到了吗?]
[tz:嗯。我们刚刚经过电视台。]
苏意荷盯了眼聊天记录,又隔着已经被雨水打花的玻璃看了眼小区门口。
郁鸣根本没来,骆日斐也没有雨伞,这么大的雨,他到底为什么要撒谎?难道借自己的东西有那么难以启齿吗?更何况,明明她都主动问了。
苏意荷松开窗帘,气呼呼地坐回沙发上,过了一会又瞄了一眼,却看到檐下已经没人了。
[小薄荷:我刚刚在兑了辣椒水,要煮多久呀?需要过滤吗?]
发完消息,苏意荷立刻抓起雨伞下了楼,她住的那栋楼正对小区大楼门口,跑起来两三分钟就能到,如果去追,骆日斐应该还没走远。
马路上的树木被风吹的胡乱摇摆,地面上随处可见各种枝丫和杂物,骆日斐捏着一罐薄荷糖,神色冷淡地沿着桥头往双林电视台走,满天黑色像是一种保护,让他卸下所有的伪装,在冰冷的寒意中渐渐理智。
雨水击打在骆日斐的身上,透过黑色的衣料,男人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缓。他仰头看向雷霆万丈的天边,白的刺眼的电流像裂开的伤口,他停住脚步,忽然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八年前的傍晚,双林市也迎来了这样一场糟糕的大雨,他和很多同学一起,在苏意荷常去的六两猫舍做志愿者,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想法都很直白,有的人正义感爆棚,有的人想完成社会实践的作业,有的人想和喜欢的姑娘借机邂逅,而他也是其中之一。
骆日斐忍不住想,幸亏那时候苏意荷从未注意过自己,否则他恐怕也像今天这场突兀的雨一样,构成是她生命里为数不多的糟糕心情。
那天的雨一直都没停,他一路跟着苏意荷跑到公交站,这趟公交半小时一趟,似乎是中途出了什么问题迟迟不来,站台上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都因为没带伞而挤在站台里面。
苏意荷缩在角落,被人群推搡着毫无还手之力。
有个被淋得狼狈的老阿姨频频求助,她手机没电了,也没带伞,怀里的孩子哭哭啼啼吵的人心烦意乱。
有人提议让阿姨先上车,可已经等了一两个小时的人哪里愿意,“我们好不容易排到的车,为什么要让!不要道德绑架哦小姑娘。”
“能不能让她别哭了,烦死了。”有个中年男人啐了一口,白了眼老阿姨,不满至极:“怎么臭烘烘的?她是不是拉屎了,离远点我跟你说,别蹭我身上!”
骆日斐鼓起勇气上前,“我的车还有十二……”
“阿姨我陪你去地铁,”苏意荷从栏杆最角落钻出来,她放弃绝佳排序,逆着人流走到老阿姨面前,瘦弱的小身板撑起一把大伞,抖擞道:“我们同路的,我在公交车上见过您。”
骆日斐一路跟着,看着苏意荷帮老阿姨打完电话,又笨手笨脚地处理好小孩的尿布,一直到老阿姨的家人千恩万谢地把人领走,他才在隔了几个车厢的位置上轻轻松了一口气,而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的整整齐齐的小画框。
苏意荷家里住的很静,巷子里到处都是花藤,白天看上去漂亮幽静,一到风雨飘摇的夜晚,就有点幽森可怖。
骆日斐原本只想安安静静地陪着她走完这条路,然后她去她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可偏偏,就在十字路口,他看到有人走了过来。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叶蔑,当即愣在原地,不敢再朝着苏意荷靠近一步。
叶蔑背着书包站在巷子口,俨然一位胡作非为惯了的大小姐:“你怎么在这里?找我的?”话音未落,她又顺着骆日斐的视线朝着条路看了两眼,“谁啊?你喜欢的那个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