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间，时日流淌至五月。
近来承乾宫好事不断，先是皇上体恤皇后念家命千落进宫陪伴，时间大致定于秋冬之时，再是默含的婚事尘埃落定，科尔沁部落的某位王子成为中意的驸马人选。
老实说，默含的婚姻是其命数注定，是我们都无可奈何的死局，并非我不关心她的将来，而是她剥夺了我关心的权利。
我们这群人，死的死，散的散，早已不是一个完整的队了。
都怪我。
一日，皇上膳后和安亲王散步于乾清宫前，我侍奉在后听到安亲王提起凌海丰的名字，粗略一听，事情好像和直隶有关。
“凌海丰是不是有个儿子叫凌晞？”谈完公事，皇上另问。
凌晞。
时隔几年，再次听到他的名字，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张温暖的笑脸。
这几年，你可别来无恙？
“是的，皇上有印象？”
“听人提起过，说他能力不错。”
“以前凌海丰还担心他，现在倒是上了正轨，任职山东清吏司员外郎有一定成绩。”
“听你这一说，好像是个可塑之才？”
“年纪虽轻，但确实是一人才，将来怕是比凌海丰有过之而无不及。”安亲王对凌晞的评价极高。
能得到安亲王的称赞，说明他的表现不一般。
“听说凌海丰已回京，你让他明天顺道把凌晞带来。”
看来凌晞已经激起皇上不小的兴趣，有凌海丰的背景，他的仕途不可限量。
多年未见，这位老朋友如今又是怎样一番风采？
知道凌晞今日会来，我特意细心打扮遮掩憔悴的面容，以免被他发现从而无故引他在宫墙外无尽挂念。
提前备下他爱喝的庐山云雾，我亢奋地在茶房里翘首企足，不久后等来他的消息。
端着托盘进入书房，我微一抬眸便和凌晞的目光撞个正着，他温柔地笑着凝视我，全然没有重逢的讶异，而是望眼欲穿的欣喜。那双凤眸仍如当年明亮澄澈，里面涌动的光彩教人目眩神迷。
肃穆的凌海丰在见到我的一刻有一丝意外，很快地恢复如常。
皇上观察到他们二人的微妙变化，笑着问：“她的吸引力竟比我还强？”
我难为情地垂下头，只听凌晞一笑：“臣只是觉得这位姑娘似曾相识。”
“哦？”
“方才不过是臣的一句玩笑话，还请皇上恕罪。”凌晞随而拱手请罪。
凌海丰忙开口打圆场：“这孩子平日随意惯了，是臣教导无方，皇上恕罪。”
“不要紧的，我不过是好奇凌晞刚才说的话，竟有几分趣味。”皇上拿起茶盏，回头问我，“你可觉得他似曾相识？”
我抬起头看向凌晞，摇头回答：“凌大人玉树临风，气度不凡，是奴才无福。”
“凌晞，别人可不领情呢。”皇上好笑道。
我把茶盏搁到凌晞手边，他自然地接下话来：“如此便是臣无福分，让皇上见笑了。”
皇上爽朗地笑道：“你这性子不像你爹，倒有点我当年的样子。”
“多谢皇上赞誉，臣不敢。”凌晞俯身回道。
眼观书房内气氛和谐，凌晞与皇上谈笑自如，我放心地退下，回到茶房等待消息。
一炷香后，画屏告诉我凌晞人在长廊，我匆忙丢下手里的绸缎直往外去，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直到与那个熟识的身影相遇。
他散漫地一笑：“你速度未免也慢了些。”
“等很久了吧？”我赶得上气不接下气。
“来得还不算晚。”他挑眉道。
待气息均匀，我仔细地打量起他，一股感动的泉流从心底涌动，向上幻化为眼眶的热泪。多年未见，想说的太多，但最想说的还是这句“你可安好”。
他佯装生气地问：“四年没有消息，你又安好？”
短短四年，我不是没有想起过他。
每次闲来品茶，愁来饮酒，我经常会想起他那处事不惊、从容不迫的洒脱模样。只是因为自己境况艰苦，而他既无后顾之忧，又是潇洒散淡的性格，便才擅自安心，没有过多思虑他的近况。
我与他相视许久，默契地笑出声来。
“彼此彼此。”
“以后不许再毫无音讯了。”他抬手敲我一个爆栗。
我点点头畅快地道：“本来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这下我的心愿可以圆满了。”
“你的心愿？”
“有生之年可以再和你痛快地醉一场啊。”
“你若是再醉成上次那样，我可不会把你送回去了。”他故意嫌弃我。
我冲他扮了个鬼脸，不服气道：“如今我的酒量已有大大提升，你别小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当年那个小丫头转眼成了皇上跟前最红的人。”
“当年那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转眼成了仕途顺利的员外郎。”我拿手肘推了推他，傻笑着道，“咱们还是彼此彼此。”
“难道我就没有别的让你刮目相看的地方？”
我上下端详了他好几遍，嫣然笑道：“现在的你更有魅力。”
褪去当年的青涩，经过时光的历练，凌晞已然被打造成一块成色上佳的墨色玉石，焕发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算你有眼光，看来我这几年没白忙活。”他语气间尽是骄傲。
“凌暶呢，她还好吗？”
我也有几年没有北辰的消息了。
“她啊，早已嫁作人妇，还有了孩子。”
“真的吗，可是哪家公子有这么好的福气？”
那个口口声声说厌烦找对象的北辰，居然还先一步嫁人生子了！
“是与我家世代交好的李家幼子。”
“那还真是恭喜她了，倒是你，比她年长身边有没有佳人陪伴啊？”我转而戏谑道。
他被我问的语塞，用力一指我的眉心，一脸的无奈。
“你一个女儿家，怎么成日喜欢管别人的婚姻，也不害臊。”
吃痛地揉了揉眉心，我嬉皮笑脸地问他：“你送我的古筝还在吧？”
他双手抱胸地反问：“我费心思给你准备的礼物，自然完好无损地收在我房里，怎么，你想让我现在还给你？”
“怎么可能，我房间哪摆得下，还是先保管在你那里好了。”
“我爹估摸着快要出来了，你先回去，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