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脚伤不重,夜里上了药第二日起来好了许多,不过依然使不上力,只能干坐在一边看画屏她们忙来忙去。
日上三竿之时,我和衣侧躺在榻上入梦,书卷散落一地。
梦境里一片光亮,明晃晃地灼疼双眸,这时一股强烈的压迫感直上丹田,使我不禁咳血倒下。在我疲弱得行将失去意识时,不远处出现一个伟岸的身影。
因为背着光,我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只知道是个男子。还没来得及开口求救,那人便提了把匕首朝我用力刺来,我躲闪不及生生挨了一刀。
五脏六腑骤然间如爆开般钻心的疼,我痛楚地倒在地上,拼尽全力也吐不出一个字。
是谁……谁对我如此深仇大恨……
“檀溦!你快醒醒!”
我无力地从梦中醒来,见到一脸担心的画屏和乌恩,润润喉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你刚才梦魇可是要吓死我。”画屏扶我坐好,递来一杯水。
我几乎不做噩梦,甚少梦魇,如此想来似乎是不祥之兆。
摇摇头把不好的念想甩出脑袋,我呵呵笑道:“这算什么,看把你给急的,快喝口水。”
“格格叫我给你一样东西。”乌恩把一个药瓶放到我手上,介绍道,“这是补血草做的药粉,对你的伤有好处。”
算她还有点良心,看来没少受哥哥一顿骂。
“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替我向格格转达谢意。”
乌恩送了药走后,画屏坐到床前问:“伤好全了?”
“不过是崴了一下,哪儿有那么严重,我晚上一定陪你。”
送走画屏,我拾起地上的书卷,魂不守舍地回想方才的梦境,渐起几分后怕。
“看你的样子像是好得差不多了?”阿木尔掀开帐幕,迈腿而进。
我坐在床上挑选茶叶,见她来了连忙起身行礼,她扬扬手,浑不在意地制止了我。
“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坐着就是。”
“格格怎么来了,乌恩才送了药来。”我坐回原位。
她四处打量屋内的陈设,发出感慨:“想不到你一个宫女还有这么好的待遇,看来皇上很喜欢你。”
“格格这是哪儿的话,奴才是和几个人同住的。”
“你少给我打官腔,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清楚得很。”她顾自倒了杯水,另辟话题,“你昨天见到我哥哥了?”
“是。”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她突然靠近我。
直觉她有弦外之音,我略低着头回答:“殿下并未和奴才有过交谈,只是见奴才脚受了伤好心把奴才送回营地。”
“不对劲。”她顿了顿,一双眸子闪亮迷人,再是会心一笑,“以我对哥哥的了解,这件事绝对不简单。”
为何她的笑透着一丝诡异。
“你先好好养伤,明天别忘了来我那里等着,这下有好戏看了!”她挥舞秀发,欢欣地跳着碎步离开帐篷。
对阿木尔的话摸不着头脑,我一边揣测她的用意,一边低头数着茶罐里的茶叶,想以此缓解内心的忐忑。
直到阿木尔帐篷外,我才记起今日是那达慕大会的第一天。按习俗原本是定于每年六月初四开始那达慕大会,巴林右翼旗看重此次皇上北巡,便把大会延迟到皇上抵达三日后,也就是今天。
“奴才参见格格,格格万福。”
阿木尔拨好鬓边的碎发,开口问我:“这么早就来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奴才自然记得,不知格格有何吩咐?”
“你当然是陪着我四处玩了,有些地方还得用上你,吃东西了吗?”她坐到桌边喝起奶茶。
“出来前吃了点。”
她丢给我一块奶酪,摇头道:“我看你那么瘦弱,还是多吃点东西吧,省得等会儿没力气。”
尽管不喜欢奶酪,我还是勉强把它吃了个干净,阿木尔瞥了我好几眼,拿起细鞭潇洒地走出帐篷。
上午进行的是第一项比赛项目摔跤。众多摔跤手身着昭德格站在主场两侧摩拳擦掌,强大的气流暗涌于赛场上空,这场比赛相信不会枯燥。
盟长陪着皇上和几位阿哥坐在赛场前方的主席台,赛况一览无遗。远远注意到那个宝蓝色的身影,我心虚地低下头不想被他发现。
阿木尔带我穿过人群直到一处帐篷,似乎是王公贵族的候场区域,果不其然,阿古达木正坐在榻上擦拭箭弦。
“阿哈,你看我把谁带来了?”阿木尔邀功似地站到阿古达木面前。
“奴才参见殿下,殿下万福。”
阿古达木抬头看向我,关怀地问:“伤好的怎么样了?”
“谢殿下挂念,奴才的伤已经好了。”
“阿哈,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阿古达木看了看阿木尔,对帘外唤道:“巴根!”
一个体型彪悍的蒙古男子进入帐篷,恭敬地向阿古达木和阿木尔行礼。
“你去把衣柜最上面的那套衣服拿来。”
他们或许考虑到我听不懂蒙语,遂使用汉语交谈,而阿古达木内心更是细腻,知道我身份不同,不宜曝光于众。
巴根很快带回来一套蒙古服饰,阿古达木退身而出,阿木尔留下打探我的口风。
换上蒙古服饰,由侍女替我梳发,顷刻间我便伪装成了一名蒙古女子。看着镜子前风格大变的自己,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看不出来,我哥哥对你还挺上心的。”她揪起我的一根小辫,发脾气道,“居然还把这身衣裳给你穿了!”
“奴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格格海涵。”
阿木尔命侍女退下,自言自语地抱怨道:“这件衣裳连我向他要他都不肯给,你居然可以穿……”
这套衣裳有何渊源尚不清楚,阿木尔的反应又略不寻常,我虽觉得奇怪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之须处处小心为是。
俄顷后,阿木尔把阿古达木拽进来,我局促地站着不知该把目光放在何处。无意间,两人四目对视,他原本有些拘束的神情变得自然,随而认真地直盯住我。
我和他不过一面之缘,算不上了解,更谈不上深交,为何他的眼神里总浅浅流露出一种与我相知已久的感情?
联想到身上这身蒙古服,我起了怀疑,他三番两次试图看透我,莫非是想借此找寻我背后那个他深爱女子的幻影?
阿木尔偷笑两声,推了推阿古达木,阿古达木缓慢回过神来,惭愧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