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渐渐淡去。
所有人未眠。
这种情况,只发生在部落搬走的前夜。
他们在表达对脚下土地的留恋。
苏瞬息望着远处篝火旁,围坐在一起喝酒的部落民们。
他们能去哪里?
盐湖、食人族领地、剥削者、空间裂隙、荒漠……
哪里都遍布死亡。
“他们为什么甘愿被奴役,是被威胁了,还是另有隐情。因为如果是被奴役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现在还有在篝火边载歌载舞的心情。”卡莱看向远处篝火。
然而这个问题,不等那群验收矿石的人过来,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
弗里心想:苦中作乐也没准。
“如果是前者,我们为什么就什么也做不了呢……”
“你们应该知道,即便是代表国际中心行动,行动上也必须要顾及某些界限的吧。”约芬·虹说。
“我们又没入职,为什么要顾及里面的潜规则。”弗里说。
“如果国际中心硬是要把你们纳入先遣队,你们不会真以为自己能拒绝吧。”
“为什么不能?”
“如果想看到更多,获得改造的权力又或是自保的能力,这时候就不该拒绝。你们要做的,就是顺着眼前的路走下去,至于是什么样的路,都无关紧要。因为你们眼前,也就只有这么一条上升之路。如果不走这条糟糕的路,人就只能被困在原地。因此,即便前方是泥潭也得跳下去。你们已经看到了这些阴暗面,如果这时候选择站着不动,才是最危险的事,那样的你们连泥潭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岩穴之中的困兽没有能力改变任何事的。人若不自知,才是真正的危险。不然你们以为和国际中心撇清关系算是什么廉洁守身的正义之举吗?那叫目光短浅,意气用事。”
弗里:说地很好,但是不要再说了。
听约芬·虹这么一番话,顿时让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就像他们过去的经历和认定的价值都瞬间清零了一样。
弗里说:“你是在给我们做洗脑工作吧。”
卡莱推了下弗里,他希望约芬·虹接着说下去。
“既然你都这么建议了,我们当然会放下成见。只是,你是这条路的先行者,而我们对国际中心一无所知,更别提什么潜规则了。”
约芬·虹嘴角勾起:“和聪明人说话果然省力。”
她用小树枝在地面上画了个圈,随后将圆圈等分三块。
“你们应该知道,国际中心里头分作三派。”
“一派保守,一派革新,还有一派调和。调和派也就是那群真正有实力牵动重大决策走向的人,帝国神圣家族直系继承人。神圣家族又分为两边,至于这两边到底由谁来牵动,”她嘴角一扯,“这是一句不能说出口的话,只能留给你们自己去搞明白。”
“所以潜规则简单来说就是,不能动到神圣家族的利益。所以天亮后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能掺和进去,适度的感情考量无可厚非,但是,如果你们想看到更多,就必须懂得,不可能事事都给感情留足余地。而且,这个部落的人早就自有决定,外人最好不要插手他们的事。”
自有决定?
等一下,弗里突然想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整个部落里,就只有安塔一个年轻人!
弗里猛地坐起来:“两百多人的部落,居然没有一个小孩?!”
在一个没有希望的地方,人才会停止繁衍。
其实,滕茵等人第一天到就发现了:“弗里,年轻人一旦知道通往外面世界的方法,是绝对不会选择留下的,这就是外来文明对部落的冲击。”
“可是,他们是主动选择离开的吗,不会吧,总还是有想要留下的吧……”
“你代入想一想,如果留在这里只能受到奴役与压迫,过着没有希望的生活,你会选择让孩子继续留在身边吗?”
“你是说,这里的族人,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留下?可这不合理吧,总有舍不得孩子的固执父母。”
“是么,固执到一起送死么。”约芬·虹说。
龙血石戒指躺在桌面上。
一双粗糙的手抚上了坐在地上的少女的发顶。
“这是属于你的。”她粗糙的手放下。
“你本来就属于外面的世界,我有义务把你们送回去。”布满皱纹的脸上,蓝色的眼睛慈祥,纯净。
她说着,将龙血石戒指交到白的手中。
“有压迫的地方,冲突迟早会发生。”
白发苍苍的老者看向昏黄的蜡烛,烛火中,她的眼睛忽明忽暗。
“死亡转眼就会带走我,你们很快就会迁离这里。如果这就是命运,我们只能接受。”
“我死后,剥下我的衣物带走吧,就像是,我也和你们一起上路了一样。”
说尽最后的话,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她声音虚弱却温和:“以这种卑微的形式,我们都活了十几年了,活着就好,不管以什么样的形式。”
“人如果还知道自己是谁,就是活着的。”
“有些人会不辞辛劳坐等黎明,而另一些人闭上眼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那才是真正的死了。你既然能找到回来的路,就能找到通往任何地方的路。这是我最后,想对你说的话了。”
她最后所能做的,便是整理好她的遗容。
突然响起的号角声中。
听到号角声后,假寐中的苏瞬息坐了起来。
号角声里随后加入更多的鼓乐。
“发生了什么?”弗里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不会再施展巫术吧。”
天亮破晓前的号角,是为了送走亡灵。
“像是在召唤亡灵,有点像是亡灵之声。”滕茵对约芬·虹说道。
“比上次在竞技场听到的,还要悲。”约芬·虹说。
“看来这里有个大人物去世了。”
弗里大惊:“不会和约芬·白有关吧,约芬·白人呢?”
约芬·虹直接给了弗里一脚:“如果和她有关,我们还在这聊天吗?早被绑起来了。”
滕茵问了一个匆匆路过的族人,随后对他们说:“听说,是最年长的那位,这里最后一个老人。”
“没有了老人和小孩,他们该不会要准备上路了吧。”卡莱问。
号角声悲壮,被风裹挟去了远方。
“他们要举行火葬了……”